五分钟后,程水举着毛巾在他脑袋上一顿搓,又拿梳子替他前后刮平整,严庆生扶着扶手要站起来,还被他给按住了:“等会儿,坐好了,我先看看。”
他跑出三两步,“抬头看我。”
碍事的头发不见了,严庆生那张脸都显得光亮起来,程水冲着他笑,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也不知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只好也向他笑了笑。
程水看见了他眼角的细纹,看见了他被辣红了还没缓过劲的嘴唇,看见了一张暴露在阳光下柔软可亲的面孔。
让他很想上前去摸一下,细纹也好唇角也好,圆润的鼻尖也好,他想碰。
严庆生看程水走神,疑惑地问:“是不是没剪……”
程水的手掌挨上了他的脸,于是话卡住了。
时间其实只有一瞬,程水的拇指极快地从他眉骨滑下,他听见程水说:“生哥,你谈过对象吗?”
谈对象,在严庆生的世界里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在他还跟程水一样大的时候,倒也有过两家上门说亲,母亲问他想法,他给拒了。
不能耽误人家,他说。
而十几年后,他还是这么一句:“我这样的,耽误人家姑娘。”
程水敏锐地听出了点什么,追问:“要是姑娘愿意呢?”
严庆生小幅度地晃了下脑袋,手从扶手上抬起,伴随着一声叹息,不轻不重地落在自己的右腿面上。
程水了然,“生哥心里有人了啊。”
这下严庆生自己都红了脸,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瞎说什么。”
他这一举一动明显是欲盖弥彰,程水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其妙地乱起来,严庆生这样的人,有些内向,说起私情还能闹红脸,说不定连那种事都还没……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泼辣的
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吗
他们曾经到了哪一步了呢?
那个姑娘……如今又在哪里呢?
他想知道,他被这些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冒出来的问题吸引着困扰着,抓心挠肝,但奇怪的是,他一个字也不想从严庆生的嘴里听见。
“你呢?”
程水愣了一下,看见严庆生稍稍撇着头,他说话的音量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从来都比平常人要小些,若不是这个探寻的眼神,程水差点当成了自己的臆想。
“我……我没谈过。”程水在严庆生身边蹲下,手自然地捏上他的那条小腿,缓慢地揉捏着,“我不喜欢姑娘。”
严庆生没当回事,笑道:“你还小。”
程水立刻反驳:“我挺大的。”
他跟着师傅在底层的男人堆里混大,几乎没哪天没听过黄段子,小些时候师傅偶尔还提醒一下,等他第一次早上起来洗内裤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避着他了。他自认脸皮千锤百炼,至少不至于说句半荤不荤的话都心如擂鼓----今天是怎么了?
然而他生哥却一点儿没听出来,反倒劝他既然手脚康健,不如早些安定下来,找个好姑娘过日子。
他想再说一回自己不喜欢姑娘,张了口又闭上了。
没什么意义,他是没有家的人,严庆生这里也不会是他的家,他总归是要走的。
于是他点了下头,“好。”
那天的谈话像一段被排错顺序的字段,突兀地插进他们尚不相熟的关系中,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到正轨,程水先在工地做了些时日,他没觉得如何,严庆生倒替他嫌远----每日要从城东头跑到西头,不坐车,单靠两条腿走。
那段时间程水累得话都少了,严庆生便试探地问他能不能换个工作。
过了几天,程水带回来个消息,有人推荐他去发传单,从早到晚,站9个小时,100块,午饭自理。
发传单的地方是这个小城市里唯一的商业中心,地方不大,价钱却一点不少要,一碗面得二三十,正值周末,小情侣和结伴的年轻孩子们进进出出,结账时候眼都不眨。
头一天,程水向严庆生借了五块钱,下到负一层的超市,买了瓶最便宜的水和一个馒头,还剩两块五。到了晚上,负责人给了他一百块钱,他想了想,又去了趟超市,此时时间已晚,当日面包都在打折,他用那两块五买了只半价的菠萝包。
进了巷子,果不其然严庆生家的窗户是黑的,程水从地上捡了根铁丝,走到门口故意没敲门,弓着背借着月光鼓捣门锁。
严庆生正洗衣服,听见门口动静,湿着手拉开一道缝,见是他,将门拉开了,皱眉道:“怎么不敲门?”
“就你们这破门破窗的,我一根铁丝儿能捅十八条街。”程水很是自觉地掸掸灰,绕过红盆子,将面包悄摸地搁在桌上,然后长腿跨坐在窗框上看他洗衣服。
严庆生搓完了裤头,瞧见腰那块儿大大小小好几个破洞,没来由的脸烧,藏着掖着悄悄卷了点边,才如往常一样搭起来。
他背对着程水,语气不咸不淡:“谁家都能进,来我这遭什么罪,去隔壁巷子东头第二家,他家最有钱,你去他家睡呗。”
“那不行,”程水理直气壮,意有所指地环视一圈这个破屋子,“去别家都得被当小偷的,你这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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