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霓这时候已经生过一个女儿,业已不似早年那样喜好超过十公分且艳光四射的高跟鞋,只踩了一双柔软的小羊皮平跟来见他们。她周身的衣饰毫无疑问是素净的,却又绝不乏味,俨然是个能把淡白绸面也穿成流光溢彩的绝妙人物。
路程见了她也不说别的,一张口就指明了她那双鞋:“姐,你果然成了会过日子的人了。”
路霓刚跟南方握了手,正步伐轻盈地伴着他们往大厅的另一端走,闻言不由莞尔:“我女儿都会走路了,你觉得我还能不会过日子吗?以前你妈妈跟我说过,女人要真正懂了事才知道小羊皮的贴心,我现在才算是明白她这句话了。”
路程的妈妈当然也是路霓名义上的母亲,但她在措词上依然做了区分,可见豪门是非果真难缠。
路程自出关开始,一直握着南方的手,这会儿缓缓摩挲了几下彼此皮肤相贴的部分,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笑着问起了来机场接人的人选问题:“怎么会是你来?就算我亲哥没空,堂哥里总能挑出个有空的吧。”
“这是爷爷的意思。”路霓点头谢过替她打开驾驶座车门的南方,微扬了扬下颌让他们坐到后座去:“吃了早饭他就领着一堆男人去打桥牌了,怎么等也等不回来,你说他还能什么意思嘛。梁意好歹还没过门,所以想想还是应该我来接你们。”
老爷子向来稳妥得很,从来不突发奇想牵着小辈的鼻子转,这一回却一反常态。路程听了他爷爷的举动就显示出耐心告罄的表情来,南方赶紧捏捏他的手选择自己开口:“请问,路老先生这次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路霓现在全副精神都进入了与弟弟相处的轻松状态,忽然听到这话,顿了一顿才笑起来:“你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们家规矩是稍微大了点,但我本人并不讲究这些,你开口还需要用一个请字,路程私底下恐怕要找我麻烦了。”
路程知道她的伶牙俐齿,一个字都没接,只等着她自己讲下去。
“我们都觉得爷爷是早就知道了,或许路程还在家的时候就看出什么来了,只是一直没说。这会儿不是要改遗嘱么,看着路衔要结婚了,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事来了,所以提出要见见路程喜欢的人。”路霓说话的语速比常人要慢一点,音调起伏间自有一番风韵,似乎能把最普通的话题也说出起承转合来:“那天爷爷提了,路衔就多汇报了几句,家里人听着其实都挺高兴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路程的洁癖实在是不好办。我们之前都愁他永远找不到伴儿呢。”
南方与路程短暂地对视了一眼,答话并没有耽搁:“关于这一点,我确实荣幸之至。”
路家的住宅是栋老房子,初建的时候连外墙都没粉刷过,原汁原味,就是砖红色的。后人无法苟同那个时代的审美,又不好公然改了前人的设计,于是在墙根下种起爬山虎和蔷薇,大红大绿的掩掉了最初的模样。
南方老禁不住去想路霓所说的家里规矩大,眼睛只在进门的时候往四下转了转,根本没有心情仔细打量传说中的名宅。路霓接来的人,当然也是路霓引着去见老爷子,路程拉着南方一路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低声嘱咐他:“你少说话,少抢别人手里的事情做,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总归不会错。”
南方一一应了,后面又听他嘀咕了一句“再摆出架势来吓人也不过是吃五谷杂粮的,老爷子也并没有三头六臂”,自己原本有些凝滞的心跳忽然就松快了不少,抓紧他们进房间前的最后一秒对他笑了一下。
路程还来不及嘲笑他“故作轻松”,满屋人的目光就已经聚拢了过来。
他的父兄正掌权,见了堂兄们不过点一点头就过去了。猎奇、鄙夷、惊讶、探究,各式各样的情绪混杂在空气里,不约而同全都对准了南方。
在这其中,路程爷爷是最后一个看过来的。南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剐了一遍,可实际上老爷子只是直视了他的眼睛而已,随后语气淡淡地吩咐着:“路程,去见了你爸妈再过来。”
路程这不怕死的家伙,一不做二不休,竟微笑着吻过南方的脸颊才转身出去,顺手替他掩上了门。
屋里大概是常年恒温,连窗下的一大盆茉莉都被迷惑,隆冬天气里还傻乎乎地开满了一树的花。龙井茶的醇厚气息仍在牌桌边弥漫,四个正玩牌的年轻人却统统走了神,一个个的只知道盯着南方上下打量,像是动物园里新进了什么新鲜的物种。
老爷子不满意了,掀起茶杯盖子连敲数下:“上了牌桌就给我打出个样子来,注意力集中点!”
一面佯装发火,一面却向南方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众人忽而又静下来,打牌的打牌,旁观的也依旧旁观,南方顺着这气氛去看牌局,只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局中四人默坐片刻,叫牌进行到一半就各自蹙眉细思,然后便有人开口说了声“加倍”。“再加倍”接踵而至,似乎早已迫不及待。
老爷子让南方坐的地方比牌桌稍高,他顺便偷眼看了两家的牌,第三家也看了个大概,不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虚张声势”,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已经发出声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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