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突然把声音压到最低,倾身凑近顾修齐:“我敢吗?你是不知道,上个月路程他当着我的面就想自杀,我还敢先找个地方住?南洲跟我说过,有一次她过来厅里一地的玻璃渣,不知道他打碎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看着面前这个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的人,双手死死交握直到指甲下都泛出青白的颜色,顾修齐实在是无言以对,停了很久才颤着声问:“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啊?”
南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却让人觉得他字字句句都浸透了心血:“我怎么知道伯母和小婉会这么巧。我以为我们都能熬过去的,那时候已经那么难受了,或许分开了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顾修齐忍不住要叹气,痛心疾首:“事实证明,南方,永远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顾修齐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三张票,邀请他们晚上一起去看他的戏。他走那会儿路程已经消了气,一共四个人像米虫一样吃完了俞夫人做的所有饭菜,把老妇人逗得格外开心,饭后的甜点味道都比平时更好一些。
真正关注舞台剧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嗜好。有人喜欢拿开头几天的票,因为那时候的演出最符合导演的本意,一切都还没有惯性演出的痕迹。有人喜欢中段的票,选择在整个演出至臻完美的时候去尽情观赏。顾修齐这部戏的演出季已经临近结束,再加上路程和南方都去看过一遍了,于是路程逗他玩儿:“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拿最后几天的票给我们。”
再好的演员也扛不住感情的重复宣泄,连演这么多天后总归会有疏忽倦怠。这时候想看的该看的人早已在剧院里出现过了,有些还不止一次,外界对这部戏的评价业已定论,大家都只是凭着职业精神把它撑到最后一天而已。当然,谁都可以说自己每一次登台都有新的感动,但这是老套路了,怎样说都好,没人会当真。
沈洛一直在旁默默听着,见他们讨论起这个,忽然开口插了一句话:“顾先生,您在访谈节目里说过,当年中戏和北影都录取了您,您选择中戏是因为一位朋友的建议……”
“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别用这种娱记的口吻好么,有点倒胃口。”话虽刻薄,孔雀先生还是非常慷慨地给出了答案:“不过确实,就是路程叫我去的中戏。”
“他这个个性不太适合直接上大银幕,我总觉得应该先接受系统的舞台剧演出训练。”路程拿出一种追忆往事的语气来,淡淡溢出一线愉悦:“那段时间也真是够混乱的,忽然冒出很多人说他天生是学表演的材料。他人还在学校上课呢,复试他的那个老师居然打电话到教务处去了,死活要说服他放弃普通高考。”
顾修齐也笑:“是啊,那老师偏偏是北影的,中戏那边给了录取意向就没别的动静了。我想答应来着,可路程在电话里不停地给我泼冷水,结果我还是回掉了北影。”
他自己仿佛也沉浸在年少时的回忆里,沈洛坐的方位也巧了,正好看到路程在桌下握了握南方的手。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不着痕迹地引着谈话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似乎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顾修齐的大学时代。
只因为他大一那一年跟罗祈衡最为热络,后来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一提起那个名字就想去死。
在南方的记忆里,那是他们大四的冬天。圣诞假原本就短,他和路程谁也没有回国的打算,但某一天半夜里的越洋电话让路程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慌神情。他们订了机票匆匆启程,而后路程把刚从北京回来的顾修齐安顿在了如今这栋房子里,与南方轮流守着他,目的只是不想让他自杀。
路家早已知道路程和南方的事情,他们一起回来了还到主宅去吃过几顿团圆饭。那已经不是南方第一次见到路程的家人,但那种气氛实在令人不舒服,他倒宁可闷在当时还没装修完毕的小别墅里,帮着路程对付了无生趣的顾修齐。
拜那段经历所赐,对于南方而言,眼前这只尾羽绮丽的孔雀从来没有真正光鲜亮丽过。他永远记得那时候害怕阳光的顾修齐,整天被人看护着,脸色苍白,无论端什么东西给他都只会摇头说没胃口。
可能是顾修齐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可能是路南二人的配合足够默契,那段时间顺利地被带了过去。沈洛还是只有倾听的资格,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就是这栋房子里最特殊的魅力,因为这里出入着一群带着禁忌、各有棱角的人。礼节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但要在这里取得一席之地,他还需要学习一种特定的精确,熟知如何避开每个人的忌讳。
这里有一种令人不得不聚精会神去体味的平衡,每个人都在遵循着某种规则,而各自言谈举止的界限早已成为默识,并且掩藏在彼此亲密无间的表象深处。
很久之后,沈洛才真正摸清了这里的全局:路程面前不能提他母亲和他妹妹,顾修齐痛恨酒吧和自己的大学生活,南洲不肯详谈感情生活,而南方则是唯一一个相对温和的角色,天生具备游刃有余的能力。而他沈洛,注定只能如履薄冰,永远扮演一个倒霉的后来者。什么都看不懂,什么也逃不过。
等他回过神来,三位主角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圈子、舞台、近期的市场,只字不提顾修齐本人的演技,好像那是一个众所周知、无须再议的话题。彼时沈洛只觉得顾修齐自律过严,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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