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流血冲突”终于引出了路程和南方人际网中的最后一个重要角色,那天他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可能”会在次日上午来访。南方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可能”二字,后来那端便无奈地改口说“很可能”,沈洛正好路过南方身边,主要内容都听得很清楚。
南方挂了电话,转身就对沈洛开了口:“明天我不去公司了,路程大概也不会做什么正事,我们有重要的客人要接待。你……”
一直在桌边发呆的路程打断他:“沈洛来做这份工作,想来也不是为了帮我改错别字。他明天愿意来就照常过来好了,反正我们‘重要的客人’天生像个孔雀,碰到谁都会炫耀自己那身羽毛。”
南方笑了笑,立刻转了口风:“既然这样,那沈洛你就当看戏吧。明天可以稍微晚点过来,他只说‘很可能’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改变计划。”
“参观孔雀,这就是我的员工福利?”
南方笑出声来:“路程,看看这家伙。这才几天啊,已经学会开玩笑了。”
“他本来可能不是个闷罐头吧。”路程晃到南方身边,伸手顺了他的咖啡杯送到自己唇边。
南方却用一种真实的赞赏目光继续看着沈洛:“我说的是,在路程存在的压力下开玩笑,这确实不容易。”
沈洛很没出息地闹了个大红脸,再次体验到了初来乍到时处处被人挑刺的感觉。南方究竟是打趣还是故意为之,沈洛实在还没有余力去判别。
与此同时,路程与南方之间的关系也让他无比困惑。明明两三天前刚吵过,连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在场都顾不上了,现在却像热恋期的情侣。这就像一张良弓,每每拉伸到即将绷断的临界点就再度松弛下来,但人的精神状态却无法这样随意地伸缩。若细细体味,只能说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拉锯战,每一阶段的战果都很明白,但却怎么也不能达成休战协议。
也正因如此,这栋房子就是欢声笑语的时候,也让置身其中的人胆战心惊。
路程总是深不可测,但沈洛探寻到的每一点真实都不容置疑,路程也从不因为泄露了真实而后悔;南方则截然相反,他坦诚明晰,几乎不回避任何事情,但他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真实,反倒是虚虚实实,让人更加无所适从。依据与这两人打交道的经验,沈洛并没对能看到什么“孔雀”抱有太大的期望。但这客人还是来了,门铃一响还是沈洛去开的门。
来人用厚实的围巾把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另半张脸则掩在硕大的墨镜后面,衣着轻松随意,看着真不像孔雀般的人物。
沈洛被他这一脸的掩护弄愣了,却见他进了门就开始解围巾,最后把墨镜拿下来折叠好。那双眼睛实在是家喻户晓,不少影评人说过他“目若深井,华光四溢”,沈洛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往后大大退了一步:“顾修齐?!”
夺目的眼睛转了转,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幽暗中慢慢上浮:“你是路程的新助理?”
就在此刻,路程和南方同时出现在楼梯的顶端,一个笑得熟稔而温暖,一个却没什么表情。南方直接迎了过来,边走边说:“介绍一下。顾修齐,这是沈洛,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沈洛,你也知道顾修齐是谁了。”
路程两手撑着栏杆,露出难得一见的闲适表情,浑身上下的冷漠至少收起了一半:“看看,刚进了我的门,又开始蛊惑我的新助理了。”
被那眼睛来回扫过几圈,沈洛背后都快出汗了,算是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路程一石二鸟地同时讥讽了他和顾修齐,然后才笑眯眯地走下楼梯来,原封不动把南方拥抱顾修齐的动作重复了一遍:“今天怎么有空?不是天天在排练么,忙得连票都托人送给我们。”
“我怎么可能有空,当然是天天都没空的。还不是因为我听说你们两个快把房顶给掀了,受谭亦辰之托才过来一趟么。据说他想调解你们的家务事,结果被路程堵了个半死?”
路程接过他作为礼物的红酒,直接就开了瓶:“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一定不会把你也堵回去?”
顾修齐的大眼睛立马哀怨了,一闪一闪地看着南方:“你就不管管他?他现在见谁咬谁啊。”
或许他只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哀怨,但沈洛从侧面观看的效果异常惊人,仿佛路程刚才那句话彻底剥夺了他人生的希望----就是那种程度的哀怨,现在正明明白白写在顾修齐的脸上,如假包换。
南方大概是这里最不倾向于目中无人的一个,见沈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大孔雀,于是低声解释道:“他这是情绪表达过当,职业病。”
他这么一说,本来斗气一般盯着路程的顾修齐也转过头来,笑容倒是比那双流光溢彩乱放电的眼睛要得体得多:“小沈同学,我脸上到底怎么了?你一直这么看着我我很害怕,你知道么。”
“额……我只是想说,你是我最喜欢的演员。”
顾修齐忽然严肃起来:“不是最喜欢的演员之一”
沈洛相当诚恳地点头,没发觉路程饶有兴味的目光已经提前聚焦到了顾修齐脸上,就等着看他究竟作何回应。结果很滑稽,镜头中从来风度翩然、目光慑人的顾先生对这声赞誉嗤之以鼻:“你这品味,真是够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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