圮隔空碰杯,而后一饮而尽。
温茶到嘴,封叵圮正要饮下,却听身后有窸窣冷颤声,旋即放下茶水,起身退后三步喝道:“谁!”
刚喊完,屏风后面就听“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露出一张发髻散乱的苍白抽搐脸。
封叵圮示意士兵将人拉出来,刚看清那张脸是谁,座首就又是一声“砰”,闻闰嘴唇发紫倒在地上。
“来人,请军医过来。”封叵圮立马吩咐。
“呵,没、没用的,他中了我下、下的毒,活不过一刻。”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抽搐冷颤的左翎玉扭曲着一张惨白脸道。
封叵圮一听这话,随即将自己那杯茶拿起倒在地上,“呲”,茶水倒在地上后泛起白沫。
“左翎玉,你好大的胆子!”封叵圮大怒。
“嘁,我如今这样是谁害的!是谁说欺我害我就教他十倍百倍偿还?!”左翎玉癫狂大叫,“闻闰骗我感情,封叵圮你害我人不人鬼不鬼,你们都该死!该死!”
“哈哈哈哈!嘶……好冷……好冷……给我米囊!快、快给我米囊!”
“把这疯女人给我押下去!”封叵圮对士兵厉色道,而后转头问军医,“如何?”
“恕老朽无能,此毒无解。”
“……”封叵圮坐下,没想到竟生出这般变故,真是——封叵圮看了看已陷入迷怔的闻闰——便宜你了,本来还想教你也尝尝他当日在狱中所受之苦。
小满,残月如勾。
“小笃,快走。”
“不!恕哥儿,要走一起走!”月笃扯着封叵圮衣袖不肯松手。
“囚二、囚三带小姐离开!”
“是。”囚三将哭喊着的月笃扛在肩上,出了门,囚二盯着封叵圮看了一瞬终是没说什么,几个纵身跟上囚三,一同消失在月色里。
府里已经空无一人,封叵圮坐在正厅里等着朝闵的铁骑,但率先出现的却是黄照琦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叵圮,跟我走!”
“黄将军要与我亡命天涯?”封叵圮漫不经心,倏尔正色道:“我若想走,你以为他困得住我?”狡兔三窟,封叵圮早为自己留好后路,只是如今却是多余。
活着又如何?该死的都死了,只余自己一人,想想也是无趣。
“叵圮——”
封叵圮不理黄照琦的惶急,低头看自己的手。
“……照琦。”
黄照琦愣住,心里有丝期待,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封叵圮抬头,嘴角在笑,眼睛却透骨冰凉,“闻闰对严台下杀手,是因为你对闻闰说了什么吧。”
黄照琦心头的所有希冀破碎,留下一地碎渣扎着疼。握了握拳,黄照琦惨笑道:“没错。”
“你不能接受我,我能忍,我能等。但是你心里装了其他人,我忍不得。”
“……”封叵圮盯着黄照琦,女子鼻梁高挺,轮廓深邃,比一般女子多了分雌雄莫辨,却又恰恰把她衬得英气落拓,让人想到阳光,想要亲近,不过他却无法动容。
“你走吧。”
“封叵圮——”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黄照琦看着封叵圮,他很决然,不容人拒绝,也不给她留余地,哪怕她留下来陪他死他肯定也不愿意,在他眼里自己从来没有资格,从来没有。抿了抿唇,黄照琦最后看封叵圮一眼,毅然转身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马蹄声渐近,封叵圮看着一队人马进来,为首的人原本俊秀的脸生了胡茬,整个人瘦了一圈,但踏进来的步伐沉稳有力,双眼锐利如刀,看上去颓废而执拗。
“陛下,在下等候多时。”伴君如伴虎,他会因闻闰权势过人而忌惮并将其除之,自然也不会放过行事张狂、背地贪赃枉法的自己,互相利用对付完闻闰,这接下来自然要趁自己还没有做大前除掉自己。
“封卿,你没逃,很好。”朝闵目光如狼阴狠地盯住封叵圮。
“在下这条命已无挂牵,一死百了,不像陛下,铲除了闻相和我,还有大好江山可看。”
“……”
朝闵没有接话,封叵圮看着他突然攥得死紧的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啪嗒”、“啪嗒”流出鲜血。
“封叵圮,朕说过,要留他性命的。”这句话近乎从朝闵牙缝挤出,虽然很轻,但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封叵圮转了转手边的酒盅,莫名想要放声大笑。
可笑,真是可笑。封叵圮眯眼,盯着面前如孤兽一般的男人,闻闰啊,我不该说你蠢的,你可真是算无遗策,够狠够绝……
朝闵目光一敛,退出门口,下令。
“放箭!”
镞上燃火,万箭齐飞,顷刻间火光漫天,照亮了一片夜空。
屋里,封叵圮看着逐渐燃起坍塌的房柱,单手撑额,安静地坐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有个人执伞向他走来,还是和从前一般模样,肥头大耳,胖得难看。
屋外,黄照琦坐在屋顶,看着满天流火,无声地陪伴某人离开这浮华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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