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端起茶吃了一口,才将心中所想道出,因道:“虽也有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之说。然则,寻常人家自也是瞧着门风的。有兄如此,其妹能如何呢?只怕这位薛家姑娘未必良善,由此,表哥提及她,我心内便不喜欢。”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春纤心内这么想,面上却只做浑不在意,且含笑道:“原是如此。说来姑娘这么想,倒也是没差儿的。只是太太的脸面在这里,竟也只能暂且放下这些。再者,只怕这薛家姑娘此后要长往来的,若总这么思量着,她如何且不说,没得倒是坏了姑娘的兴致,岂不是更不好了?”
见着春纤这么说来,黛玉一怔,那紫鹃却不免扑哧一笑,伸出手指头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偏你这一张嘴古里精怪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那薛家姑娘与姑娘虽说是亲眷,却是隔了几层的,哪里须得与她计较去!”
“这却是正理呢。”黛玉心中早已打了几个回转,自觉春纤这话暗合了自己的性情。也是,那薛家姑娘如何,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若她是个好的,自己且瞧着,能结交也就结交一二;若是不能,也就淡淡走开便是了。再如何,二舅母的脸面也须顾及呢。虽说都是外甥女儿,明面上自个儿与府中更亲近,但血缘相系,在二舅母眼中,她自不能比亲姐妹所出的。
想到这里,黛玉虽有几分不乐,倒也存了几分退让之意,口中不免也淡淡起来:“好不好,那也是旁人家的事,与我们什么相干。不过到底要相处一阵子的,只盼着真是个好的罢。”
春纤听得黛玉想通了内里的背景,唇角微微一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眼便寻了一件事,笑着道:“昨儿我瞧着东面花圃里的几株菊花冒了个尖儿,只怕今日就要绽放了呢。横竖现下也是无事,两边又有回廊,正遮了日头,这会儿也有些风,却不甚热。姑娘过去且瞧一瞧,可好?”
黛玉听得心中微动,笑着道:“必是你又想着什么新鲜花样儿来了——历来谁个刺绣不是瞧着花样子来的?偏你要瞧新鲜的花朵儿绣。倒也有几分新鲜雅致。”这闺中寂寞,从来波澜不惊,虽不过一点引头,但黛玉也颇有兴致,起身过去瞧了一回,且尽了兴,方才回来午睡。
此后种种,竟与往日差不离,且不细说。只这么着又过了五六日之后,黛玉并三春凤姐等正在贾母处问省,又奉承着说话,忽而就有丫鬟回话,道是薛家已到了。老太太听得这话,不免含笑点头,令她去回了太太,且与黛玉等又笑着道:“你们要多了一个姐妹往来,日后越发得热闹了。”
黛玉等少不得笑着应了一声,心内不免都有些好奇,且问贾母薛家之事。贾母自然不会说薛蟠之事,只将旧日薛家的一点零星说道一回,只最后提了提薛蟠,不过一句带过罢了:“到底失怙,那哥儿也有些莽撞。不过你们女孩儿,原与他无涉的,却也无妨。”
这话说得分明,三春并黛玉早已知道内情,此时心内自有一番思量,暂且不提。却是凤姐在侧,见着气氛略有些冷凝,不免又描补几句,笑着将气氛活络了些。边上就有丫鬟奉上茶果等物,凤姐亲自端来奉上,又瞧着内里有些新鲜的秋梨,因道:“这会儿秋燥,竟是吩咐厨下几句话,且熬些小吊梨汤来。老祖宗尝个新鲜,我们托赖着也能添补些。”
贾母便是一笑,摇头指着凤姐道:“不过几个水梨罢了,值当什么?一吊钱便能买好些个呢,倒是让你这么嘴馋!”
“老祖宗这话说错了,哪里竟只那么几个水梨!”凤姐比出一只手,点着手指头一样样数过来,嘴里却是利索的很:“头一样,这梨子须得正经的鹅梨或是哀梨,方能汁水丰足;第二样,却得上等,正经的十两银钱才得半斤;第三样的银耳,须得通江的才好,朵儿大,颜色正。就这么着,还得厨下熬得好,又得尽早送来,万不能让这梨汤温冷了。这么一数,这一吊钱如何买的来?可不得老太太发了话,我们方能托赖着尝一点子了?”
众人听着凤姐犹如竹筒倒豆子似讲了一通,俱是大笑。贾母也是撑不住,且啐了一句,方笑道:“真真一个猴儿似的,内里又有一把算盘,桩桩样样都精细,偏又比旁个都爽利!”
正是气氛快活的时候,外头又有丫鬟回话,道:“老太太,太太并薛家太太、姑娘来了。”这却是拜见之意了。贾母立时令丫鬟将她们迎了进来。而黛玉凤姐三春忙都默然起身而立,一双双眼睛却由不得看向帘帐处:当下见得王夫人满脸喜色,快步跨入屋子之内,与平日里的稳重略有不同,竟显出几分轻快之意来。
而她的身后,则是个面色祥和,与王夫人面庞略有几分肖似的妇人。其身着银红绣金对襟褂子,系着赭黄洒金马面裙,外则披着大红羽缎披风,发髻乌黑,簪着几样点翠首饰并一朵深紫绢花,显出一派温和端庄来。
这也就罢了,原是长辈,戴玉等再说不得什么,不过瞧了两眼,心内略有所知,便是放下。倒是最后一个女孩儿,穿着蜜蜡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系着雪色百褶裙,一领朱丹红团花披风熠熠生辉,一色儿的牡丹花纹,鲜亮无比。又有如云乌发,却是整整齐齐绾成髻,簪着点翠花钿并镶珠金簪,正中却是一只展翅点翠鎏金凤,垂着流苏串。这流苏串儿最底下三粒水滴大小的朱红碧玺珠子摇曳生姿,与那挂着的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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