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姑娘对你有恩,她的血脉我们理应照看。若不是这次处理陈宫旧人,王上让你过去看看,估计现在这孩子已经随宫中旧人被软禁在行宫,未来也不知如何了。”
“楚泽希已经答应把她交给我照看,护养了她这几年的嬷嬷也放她出宫安享晚年了,孩子还小,长大之后,家族父母、亡国乱世这些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总归是要护她一世周全的。”
纪凡想起,当时的大殿内,乌泱泱跪了一片的陈宫旧人,哀哀地哭着,唯有这个孩子,跟在年老的嬷嬷身边,穿着素净的衣裳,扎着两个总角小辫,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怯懦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怎的,一看到她,他就想起了记忆中最亏欠的那个人。他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柔和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往嬷嬷身后又躲了躲,不说话,过了会又探出头来看向他,糯糯回道:“婉婉。”
旁边的嬷嬷终于慌了神,不断地磕头求饶:“将军,公主还小,她什么都不懂,求您放过公主吧。”年幼的孩子见亲近之人如此,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纪凡起身离开了大殿,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正偎在老嬷嬷的怀里,哭的抽抽搭搭,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却看着他,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亲自去找了楚泽希,恳请他将陈国公主交给他,善待那个抚养她的老嬷嬷。楚泽希也不是当初那个与他不共戴天的少年了,他没问理由便答应了。但纪凡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让纪凡顿了顿脚步:“如果寡人在凌觞心中有萧皇后在你心中的分量,寡人也就知足了。”
纪凡回头看见了他的落寞,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不重呢?”
楚泽希的心里突然像是被撞了一下,他想再问,可纪凡已经走了。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在楚凌觞心中的分量是重,只不过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罢了。可是偶尔从旁人口中探知到心上人对自己的重视,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花怒放的妄想。
他于楚凌觞,萧咏欢于纪凡,其实纪凡和他,都心知肚明。
心中挂念,无关情意。
天下等了百年多的统一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昔日意气风发的陈王,被幽静在了阴暗森冷的地牢之中,青丝散落,面目憔悴,眉宇间却还藏着不可侵犯的皇家傲气。
铁门外的百年铁链,被锁打开,丁零当啷地响了片刻,厚重的铁门被推开,陈景轩望去,门外站着纪凡和一个小女孩。纪凡换了便衣,穿了一套素白广袖的衣衫,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竟有些楚凌觞的风骨,长年征战的凌厉气质,缓和了下来,那种天生的俊秀精致一如少年时。
他牵着身旁那个穿着粉色衣衫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似是有些怯懦,走走停停,看看脚上拴着链子的陈景轩,又抬头看看纪凡。
纪凡弯下腰来,将她抱起,轻声道:“别怕,他是你父王。”
一直看着他们的陈景轩听到这句,脚不禁向前迈了一步,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得响了下。
纪凡走到陈景轩面前,放下小女孩,女孩回头望望他,怯生生地向前迈了一步,抬头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王。”
亡国之时都未流半滴眼泪的陈景轩,在这声“父王”面前模糊了视线。他伸出手想摸下孩子的头,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婉,兰嬷嬷叫我婉婉。”女孩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下,又好奇问道:“你真的是我父王吗?。”
“是啊,我是你父王。”陈景轩终是忍不住,抚了抚小女孩的发。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呢?”
陈景轩从来都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他也会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而且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默默地将女孩抱进怀里,哽咽道:“父王错了。”他不觉得对不起萧咏欢,但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自己唯一的亲身骨肉,在这亡国破家之时却蓦地起了汹涌的内疚悔恨。他想起了楚泽覃那个还未成型便被杀死的孩子,将女孩抱的更紧了些,泪湿了满面。
女孩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许真是父女天性,竟一点也不抗拒。
纪凡站在一旁,看着陈景轩的模样,突然想,若是他与陈景轩没有反目成仇,萧咏欢就不会放走自己,那现在也是帝后琴瑟和鸣,儿女承欢膝下了。但这也只是假设,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早有定数,他和陈景轩注定不是一类人。
“纪凡,谢谢你。”陈景轩将小女孩重新交给了纪凡,多年隔阂以来,第一次真心地道了声谢。
“萧姑娘对我有恩,我会好好抚养婉婉,你不必谢我。我此次带婉婉前来,是来向你告别,这也许也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
“你要去哪?”
“我和凌觞都累了,现在这天下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也该过过自己的日子。”
“我真羡慕你。”
“你本也可以,只是你自己不要。”
“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我不争权,陈景瑜上位不可能放过我。”
“办法总会有的,事到如今,你也不必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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