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环觉着,阿苦这事不妨拖一拖,如今既然有了药人血,逢春生得以压制,少主便不必再日夜被关在长生阁内。他可以习文学武,可以出去玩耍,可以见更多的人……教主不妨多为少主寻几个与他年纪相仿、嘴甜心巧的小侍来作伴。待少主见的人多了,总不会再一门心思扑在阿苦身上。”
近侍的嗓音舒缓温润,听他这么不急不慌地分析着,云孤雁也慢慢找回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点了头:“……你说的不错。”
“再过几年,您寻个由头叫他二人疏离些,或者干脆以将阿苦调去分舵为名,令两人分开。孩子们年纪小,渐渐的也该互相淡忘了。”
“待那时候少主年纪稍长,身子也该更康健,想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受不得一点刺激。哪怕阿苦当真有一日出了什么事……”
说着,温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暗自心想,这被掠来的小药人的确是个很容易招人疼的,若不是他教主近侍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定然不忍心如此谋划。
“……您在少主那边糊弄几句,该也能蒙混过关。”
云孤雁可没那么多不忍,他欣赏阿苦是真,可这份欣赏放在他的流儿的性命面前屁都不是。教主听着很满意,当即拍板:
“很好,那就这样办。”
看着这件事定了下来,仆人也得了教主口谕匆匆去长生阁回复少主。温环忽然向着云孤雁微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说来……枫儿也十岁了,记得当年温环跟您也是这个年纪。教主您看?”
他话没说全,云孤雁却明白他的意思。
许是被温环所言到的过去触了心弦,烛阴教主向来冷硬的眼神也柔和了些,点头道:“是这个年纪了。既然如此,往后便叫他贴身伺候少主吧。”
……
那天,得了云孤雁的答复之后,云长流终于开始喝药。
虽然他咽下那混了人血的药时,又愧疚又恶心,恨不得吐出来。
但他不敢,阿苦都那么说了……他怕自己多浪费一口药,就会害得小药人下回多流不知多少血。
云长流精神状态这样差,长生阁里的仆人全不敢惹他,少主索性把人都往外赶,自己亲自照顾阿苦。
阿苦取血的伤在手腕,割的极深,云长流看一次疼一次,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这几天的膳食药汤都是少主亲手给人喂到嘴边儿的。
阿苦还笑话他,说伤口明明在左手腕,右手的伤早就好了,云长流却坚持如此。
也是在这时候,云长流才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漂亮的青衣孩子的名字。
阿苦,良药苦口的苦。
……云长流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只觉得难受。
过了大约八九日,阿苦身子总算缓过来些,不至于那样虚弱。手腕的伤口也愈合。
云长流依照约定亲自送他回了那片桃林。
然而自那日之后,云长流却再也没有主动去过阿苦的那间木屋。
虽然阿苦始终都说不怪他,可出了那样的事,云长流实在不敢再去找阿苦。
他过不去心里头这个坎儿,生怕哪天就会从那个青衣孩子望过来的目光里找到一丝半点的厌恶。
一想到他曾经那样殷勤地给人送糖,少主心里就更加痛苦----那些糖,本是父亲送来给他喝药的,那喝的却是融了阿苦的血的药;而他偷偷省下来去送给阿苦,本想叫他喝药时能尝一点甜,却不知那孩子喝的药正是给他养血的药……
云长流没脸再去找人,可心里却又怎么也放不下,每天惯例的饮药如今和上刑一样。本就沉默的孩子,三两天下来眼见着愈加地阴郁起来。
这就导致,温环把小小的温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少主恹恹地正眼都没看人家一眼。这最后还是看在环叔的面子上才勉强开口道了句:
“……我不喜人贴身,你不要跟我太紧。”
一直憧憬着父亲与教主之间的默契,并由此一直默默期盼着与自己的主子见面的小温枫,还以为自己第一眼就成功遭了少主嫌弃,当时脸都给吓白了。
……据多年后温近侍回忆,作为一个贴身近侍,主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不喜人贴身”这等事,真真的是不堪回首。
可以这么说,那一刻简直是他的噩梦。
许是为了强行把云长流从这种低沉的情绪中拽出来,几日后他便被云孤雁要求开始正式修习武功。第一日就跟着教导丹景婵娟兄妹的武师,只当先习惯一下。
教主发话了,自然无人敢不从。
次日的校场上,云长流罕见地穿了件紧身窄袖的白袍,束了乌发,上前见过传授武功的师傅。
而在他身后,略显惶恐地试探着怎样才算“不跟太紧”的清秀小少年,正是初着上白色近侍衣衫的温枫。
与淡漠一如往日的长流少主相比,这位武师却明显紧张得很。
他自然认识这位被教主捧在心肝儿上当宝的病弱少主,听说是从小就没怎么出过屋的,更是从来没学过刀剑招式……今儿也不知道教主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让这位金贵少主上了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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