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叫。
三千代青州是猜到他的硬骨头,断他一条腿不过给自己年少的旧仇一个了断。可本是对他的这点青眼,却无端被他有血性的一笑惹除了几分怒火。
他皱了皱眉,说了几句杜云清听不懂的日语。一个士兵将许平生的脸狠狠踩在脚下,拍在泥泞的雪水中。许平生仍旧是昏迷着,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
杜云清发疯了似的挣脱了周围人束缚,但手被反拴着,只能用整个身体撞开了那个士兵。
“杜先生请放心,我们给他打了麻药,他还有半天才会醒来,在这期间无论做什么,他也不会有半点疼痛。”三千代青州顿了顿,笑道:“当然,杜先生会心疼。他会受多少罪,由杜先生决定。”
杜云清艰难地用嘴咬着许平生的袍子,将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处柔软的地方。
许平生是泡在沉珂旧年里的美人骨,落地接触的便是醉里挑灯看剑的千金戏本,家国二字,生在了骨髓里。
所以,他杜云清怎么舍得,与“英雄”相背。
私心里,为国为民而死已是一个军人在乱世最好的归宿。可他总想护一护身边人,让他们对“河清海晏”还有一点祈愿。
三千代青州将他们带回了日军军营,并没有看管犯人的作势,但仍是有几名士兵端着枪守在周围。
三千代还叫了军医来给杜云清接骨,可他流着满脸的汗,仍咬着牙让军医先看过许平生。
守过半夜,刚接好的腿受了冷风,砭骨之痛让他脑子清醒下来,可心里很乱。营帐里电灯凝着暗黄的光,像染了恶疾的太阳。
终究不似盛世人间。
☆、第十三章
被风霜浸透的夜晚,月被乌云遮蔽着,只薄薄暗和着这么点光。不多不少,够把整个中国版图上的魑魅魍魉照出原形。
借着微弱的月色,杜云清难以入眠,于是轻轻地侧着身子朝不远处熟睡的许平生看去。
目光寸寸的剪刻下那人的轮廓,眉骨和鼻影间仿佛藏着揉碎了的光阴,温柔得要化开。
虽心知已跨过了该有的情愫,但内心愈克制眼睛就愈不听使唤的粘在那块影子上。
“只这一次。”
他心想。
上一次这样放肆的看这个人,还是在北平的雪夜。如今却是在敌军帐里,帐外还有换岗监守他们的人,怎么也谈不上“风月”了。
他这样爱“风月”的人,如今却想为一个不及“风月”的男子,使一点英雄气概。
他一直想带许平生看看“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的景致,却不想他好不容易来一回,却碰上这么个情况。
现在景被烧成了一块块焦黑的土,被鲜血和白骨覆盖,如何还能全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南京。
只想到这里,他就仿佛被丢进了冰湖里,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就这样过了半夜,他终于是有了点睡意,但睡意还不浓,脑子里拐着弯的想:
如果南京过了这一劫,我就不要脸地跟他去北平,再买座院子和他做邻居。反正他对亡妻感情这么深,此生大概不会再娶妻生子了。两个没老婆的活到八十岁,一起喝喝茶下下棋,不也一样过下半辈子?
如此想着,终于是自己哄着自己睡下了。
另一边许平生在麻醉作用下囫囵着昏了很长时间。现下有一点清醒了,却不知身在何处。越是想要努力睁开眼,越是呼吸困难。心慌意乱了许久,方才意识到自己被魇住了。
但魇住他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梦,而是一处远远的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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