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至终面无表情,即使被顾无封嘲笑冷血无情,也从未说过一句话。没人瞧得见他宽大的衣袖下,双手成拳的指骨捏得泛白。
徐公公传召各皇子一个个拜见圣上,顾无封抢着第一个进了御清殿,还没跪下就被皇帝撵了出来,顾简辞同样遭此待遇。
玉无瑕是最后一个进去的,碰到门边等候的桓意如,脚步停顿了下来,薄唇仍是紧紧抿起,只是看了珠帘后卧躺的御景帝一眼,很快就转身往回走去。
桓意如拽着他的袖子道:“他在等你,去见见他吧。”
“已经见过了,跟他无话可说。”玉无瑕不着痕迹地移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御清殿。
桓意如只得回了里屋,听到御景帝一阵阵咳嗽声,赶紧将他扶到床头,轻轻拍拍他的背。
在御清殿这么空旷的地方,他应该听到了玉无瑕的话吧。
御景帝顺了顺呼吸后,指着橱柜让她过去哪样东西。桓意如听他的指示,取出一张空白的卷轴,再递给他一只墨笔。
他明明都病入膏肓,偏偏要坚持爬起身,在她的搀扶下坐上书桌,执起墨笔在纸上颤巍巍地书写。
桓意如一看文头,顿时明白这是一封遗诏。一般帝王的遗诏开篇便是歌功颂德,而御景帝的每一段都在自讽劣迹,其实他平生极为好战,却还算是一位明君,这番贬低委实有点不实。
御景帝提及各皇子品行,写到二皇子精明敏慧,三皇子知情达理,四皇子心地醇厚,却唯独没写到玉无瑕的名字,桓意如的额头一直在冒冷汗,玉无瑕方才对御景帝那般无礼,他会不会将皇位传给其他皇子。
桓意如不由哽咽道:“陛下,那太子如何?”
御景帝笔锋往下一偏,在末尾写道:“太子与朕分歧颇多,然其乃人中龙凤,集众皇子之长处,能担当天下之大任。故继朕之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桓意如转忧为喜,双腿差点软在地上:“太好了……”
御景帝虚弱的丢下笔头,仿佛写字已花费了所有的力气:“白担心一场,他是朕的儿子,朕不传给他传给谁,咳咳咳……”
御景帝猛地躬起腰,爆发撕心裂肺的咳嗽,口中竟喷出一丝血水,沾到雪白的遗诏上。
“来人啊,传太医。”桓意如赶紧顺着他的背脊,想让御景帝好过些。
御景帝制止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朕……想安静会……”
他仰着头靠在长椅上,涣散的看向了桓意如,凹陷的眼珠全然无光,也就在一刹那,像被点燃般一片清明:“沁儿……”
桓意如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他叫的竟是自己,忽然明白他念的是师贵妃的小名。
御景帝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哆哆嗦嗦的握住她的手,明明他身上没一点力气,却捏得桓意如微疼。
“你……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桓意如愣了愣,干涩的挤出笑脸:“我在这,从未走远。”
御景帝像孩童般抽泣着,眼眶却干涸得没有泪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沁儿……带我走吧……”
他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弱,拽着她的手滑开后,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再也没有睁开过。
桓意如静静地待在一旁,任凭泪水沾湿面容……
第七十二章生变
是夜,御清殿外连绵大雨,芭蕉叶哗哗作响,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徐公公等人踏入殿内,见到合眼的御景帝,一个个吓得以头抢地,将他的尸身扶回龙床上,再用一张白棉毯盖住。
徐公公悄声问桓意如,御景帝临死前可告之遗诏在何处。桓意如不太相信徐公公,回答自己并不知情,但直言御景帝传位之人是太子。
其实她早已将遗诏藏在某个隐蔽处,等玉无瑕现身时再交给他。
徐公公狐疑的眯起眼,尖声尖气道:“你们这些奴才,不准将驾崩的事传出去。”
桓意如感觉不对,厉声问道:“徐公公,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哎,桓尚宫,陛下尸骨未寒、魂魄犹在,切不可大声喧哗。”
说话的人声音却是极其响亮,只见左丞相大步踏入门槛,身后跟着御前统领魏锋,还有一个背着书筐的白发老者。
魏锋对手下指使道:“将御清殿搜查一遍,必须找出遗诏。”
他们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丢得满地的纸屑与花瓶碎片,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传位的信息。
左丞相捋着胡须道:“也好,即使没有遗诏,我们也能无中生有。陈老先生,靠你了。”
白发老者坐上御景帝之前用过的书桌,面色泰然道:“小人需要看一眼皇上的笔记。”
徐公公将数十本奏折呈到他跟前,谄媚地笑道:“这些都是,陈大学士请过目。”
桓意如忽然明白,这些人是打算伪造遗诏,既然他们敢在她跟前做此事,极有可能是不打算让她活着了。
不行,她绝不能轻易死掉,必须让玉无瑕拿到遗诏。
她尽量压低存在感,悄然地朝窗子挪了过去,正欲跳出窗外被耳尖的魏锋察觉。
魏锋雄鹰展翅般飞身过去,一手擒住她的肩膀将其拽回屋内。桓意如的武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对招十几下被他扣住双手。
左丞相道:“呵呵,桓尚宫好端端跑什么?”
桓意如被摁在地上,疼得咬着牙道:“左丞相,伪造遗诏是株连九族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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