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紧邻着后院一排儿公房。梅家是春溪镇第一大户,祠堂建得也比别人家高,那檐角磅礴高亢,彩漆鸾鸟于飞,横梁也是上好的杉木。只不晓得怎么回事,那木头竟然着了虫蛀,整日个从上头往下掉粉屑,落在祖宗的牌位上,灰蒙蒙一层拭不完。
撑家大梁都着了虫蛀,传出去可不好听,那嘴贱的指不定又要掰出甚么“梅家要垮了”之类的谣言来。
少爷们成亲须在祠堂里祭祖宗,老太爷怕着了不吉利,要趁短短半月时间内把横梁换掉。那杉木沉重,还不能破坏原有的结构,力气大又能干的工人不好找,工钱也给得比别人家多。
吭、吭、吭
敲砖锯木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秀荷揩着裙裾正准备从小径穿过去,却听前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庚武少爷放一百个心吧,晚春一定把话给你带到。”
“好,那就拜托你了。”
“拜托什么呀~快把人羞死了。对了,这是晚春亲手做的团子,庚武少爷你尝尝!”
阳光在树影下斑驳,秀荷看到晚春把一枚食盒递至庚武的面前,庚武微一迟疑,但还是接过去吃了一块,又把其余的扔给旁边几个兄弟。后面又说了几句甚么,秀荷听不清,只看到庚武挺拔的侧影,似乎越过晚春往这边看过来。默了一默,连忙换一条路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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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百鸟贺寿图把绣房铺满,绣了十天余,总算快要完工了。秀荷低头修整着边角,看晚春在一旁魂游象外,一下午抿着嘴儿,不晓得多少甜蜜沉浸其中。
“嗨,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笑得嘴都停不下来。”秀荷想起昨日小径上听到的话——“庚武少爷放一百个心吧,晚春一定把话给你带到”——作随口问着,手中的针线不停。
晚春总算等到秀荷主动开口问了,把绣盘一放,几步便凑到秀荷的身旁:“只许少奶奶你高兴,就不许我也开心呐?……喏,就是这个,庚武少爷送给我的,秀荷你说好看不好看?”也不等秀荷回答,一手轻抚着镯子,又自己欢喜道:“上个月在荣珊首饰庄里看到过它,值十两银子呢,攒一年零花都买不起一个,没想到他就送我了。”
他他他……
那青白玉手镯润如凝脂,秀荷眼前浮起在祠堂外看到的一幕,心中便释然了。
刮了晚春一鼻子:“是很好看,想不到那么个冷汉子,还挺会给女人买东西。”
“喂,别这么说他。他如今虽不如从前少爷雅气,但可晓得疼女人……他日若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晚春把玉镯捂在胸口,闭起眼睛陶醉其中,像是自言自语。
“花痴了你。”秀荷嗔笑着收回眼神,正要低头继续,却听外头传来蒋婆子的声音——
“姑娘出来下,二夫人叫你过去说话。”
便把秀盘一放,拍拍针线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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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内宅里阴阴凉凉,阳光透过天井已不剩下多少气数。正堂八仙桌上的金桔被打出一片雾蒙,梅老太太和梅大夫人各坐两边,梅二夫人叶氏坐在左侧首,看婆子给秀荷量衣裳。
秀荷的娘去得早,瘸腿阿爹又是个粗人,梅家便帮着把一应衣裳也做全了,回头再托亲戚叔伯用担子挑至关福家。两个媳妇一起办喜事,不能独独冷落了其中一个。
十六岁的秀荷,身段是纤柔曲婉的,腰谷儿是凹进去的,胸脯和臀又恰到好处地满出来。胯也长得似弯月,都说女人若长了这样的胯,不仅在房-事上得男人的喜爱,还能好生养。
那少女淡香在厅堂下散发,掩不住的青春味道。梅大夫人周氏看着满意,叶氏的眼神却凉薄——
这样的女人,倘若配自己儿子那是便宜了她,但配那个轮椅上的大少爷,却是便宜了大少爷。哦,也不尽然全是便宜。不晓得这丫头到底什么把孝奕迷住,平日里阴沉沉的一个人竟然独独对她袒护,说要娶,那就定然只能是正经的大少奶奶。
呵,好一个大少奶奶。
孝奕的母亲周氏不得丈夫的宠,怀孕期间胎气不好,生下来就落了个气虚的毛病。老太太纵着,梅家两个老爷年轻时候在外头不知道多少花哨。梅静斋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再加一年也难得回来两三个月,自然也就对周氏生的儿子不亲不睬。左右家里头不缺银子,要娶谁,那就娶去吧。
这女人果然八字命好,怎样颠簸她都顺遂。好在等办完了婚事,六月底小两口就要随老太爷出海去了。出海了,以后眼不见为净,家里头还是自己孝廷为大。
叶氏收敛心神,笑笑着赞道:“姑娘好身段,瞧这些料子往身上随便一搭,怎样穿都水灵。”
“是不错,那是我老太婆挑人的眼光好。”老太太眯眼点头,很为自己选的绣女而满意。
“秀荷谢过太太夫人。”秀荷颔首搭腕,乖觉地作了一礼。
“姑娘仔细。”裁缝婆子叫她转过身去,又蹲下来用手指丈量她的脚踝。
二楼漆红木走廊的尽头,大少爷梅孝奕正在吹笛子,那空空凤眸微阖,清冷目下敛一片黯光,似在隔空凝望楼下女子,又似思绪在幽远处飘忽。
二少爷梅孝廷着一袭月白绸裳,慵懒横坐在木栏杆上,勾着嘴角好不自得:“阿奕,你看我媳妇可好看?”
梅孝奕缓缓把笛子放下,目光向秀荷处一凝,轻启薄唇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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