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作品的价值,从一个方面来说,在于他显示了一种独特的高尚品位,一股尘世中的清纯之气。这些东西浅者识其浅,深者识其深,惟有缘者得之。而有缘人再传有缘人,这一团精神能量也许就此传递下去,不致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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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小波/王小平
记得在小波的《似水流年》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在其中,他把人生的印象说成是一段小溪,人在水底,看粼粼波光、片片黄叶从头顶掠过,这是一个鲜活的比喻。使我注意的是,他对人生的印象是那样清凉冷冽,不带烟火气。
这种清凉冷冽的境界和氛围,是一种梦幻的极致。但我记得,我曾在其中存在过,呼吸过,那就是我们的少年时代;那时我有过一个心灵的伴侣,我的弟弟。我们可以一起在幻想世界里陷溺,用一种非直接的、近于揣测的方式交流划过我们心中的种种感受,因为我们常常不愿意、或者羞于直接表达这些感受。
现在想来,或许我们都属一种怪人。特别是小波,更是怪得厉害,有时拿起一本书就钻进去了,非得猛踢一脚才能唤回魂来。
我早就知道,我们是有艺术天赋的,因为我们对美的东西极为敏感,一棵树,一条小巷,一个小院,风声、光影,随时随地唤起一种情绪,唤起我们对一种境界的憧憬,但这一切又是何其不合时宜呀。
记得我在大约二十岁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严肃的思考,后来把这个思考的结果和小波交流过。当时我想,人追求的东西,除基本生理需要的满足和感官的愉悦外,只剩两个东西,一个是美,即beauty,另一个是力,即power。美代表无穷的梦幻和细腻的情绪,像大海一样抚慰着心灵,力代表对世界的理解和控制,是古往今来的君王、政治家、科学家、巨贾、战士、武林豪客终生追求的对象。
两个东西都是那么丰富和深邃,值得终其一生去追求,那么,在两者之间,我当如何取舍呢?我考虑的结果是,如果必须两者择一,我选择力,因为这更符合我的性格。当时小波没有明确地答复,但我后来知道,他选择的是美。
他选择的美,不是一种纯然严肃的美,更多的是趣味或a,他最怕的就是无聊,这正是智商高的人的特点。此外,他也没有放弃对力,或更明确地说,对纯理性的追求。也许对他来说,单纯浸浴在美中,有点过于简单和女性化,据我所知,他在数学和哲学上都有相当涉猎。
也许因为选择了对力的追求,我对生活的印象,已不再是一段清冽的小溪。我经常想起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中的一个乐章,曲中的主题,在我看来,就是一条汉子,背着行囊,在长夜里不断地走着。步履的节奏不断重复,夜色中景物变换,行行重行行,路好像永无尽头。我在深夜驾车穿越美国时,心里就重复着这段韧性的旋律。
在生活中,我看到纷繁的扰动,无尽的追求。而小波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遗世独立,沉浸在幻想世界里,正因为如此,他才葆有更多的赤子之心。
我的弟弟小波/王征(1)
弟弟小波去世两个半月了。
我终于可以坐下来为他写点什么了。
这两个半月,我的心碎了,精神几乎到崩溃的边缘。用女儿的话来说,是剥了一层皮。
两个半月前,一天深夜,接到秀东打来的越洋电话,他告诉我:“小波去世了……”我听在耳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拿着话筒一遍遍地问:“什么?什么?”最后终于晓得了,但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小波从来没讲过,他有什么不舒服,从来没讲过,他有心脏病。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那一晚上,不能成眠。
清晨,独自跑到房后的树林中,向着天空,向着东方,向着广袤的苍穹,我像疯子一样大喊:“小波!小波!小波……”就像小波真的在天上,在god身边,能够听到一样。
我喊到声嘶力竭,说不出话来,但我对他的思念和心中的悲痛也只有一点点得到抒泄。小波就盘旋在我脑中,我心里,只要脑子一空下来,想的就是他。我不敢开车,怕开车脑子走神想他,会出车祸;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怕想他想得受不了。
我想写写小波,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世人知道,他生活简朴,性格单纯,心灵博大精深、善良细腻;他头脑机智,出语幽默惊人。但我这写惯病历和医学报告的拙笔能写出他来吗?我只能尽我之心,尽我之力,写出我心中的小波。
1996年12月初,我离京赴美国,从烟台到北京住了半个月。这是几年来与小波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他住在楼下,每天上楼来和我聊天。我们聊家人、聊社会、聊电影、电视甚至文学。话题天南海北,杂七杂八,可就是从没说到过他自己的身体,他有哪儿不舒服,有什么病。他对我的依恋、关切,那份亲情、那份善意,总在几句话中,在那微微斜视的目光中透露出来。虽然,我们口中聊的往往是些不相干的事。
我的赴美,对他的感情造成很大的冲击和折磨,姐姐、哥哥、弟弟都在美国,我走后,大陆就只剩他一人与妈妈相守了。提到此事,他就叹气。一天,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也没觉得到美国有什么的,现在通讯、交通这么发达,十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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