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连翘已经忘记他们的长相了,也许本来就没太注意过,也许是记得的,但她又强迫自己去忘掉。
她只记得那两个人很爽快地要了她的酒。在她帮他们开瓶时,其中一个问她,是不是认识王辰,以前是不是常跟在他身边。起先虞连翘是没有承认,后来他们言之凿凿,她就点头了,说王辰是她哥哥。
那两个人好像吃了一惊,之后就拉住她不放,在那里你一桩我一桩地数着王辰闹出来的事。说到最后一桩时,态度就变了。那恶狠狠的模样让虞连翘心头冷冷一凛。稍后,其中一个拍着另一个人的肩说:“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说完对她咧嘴笑,指着他手边的酒瓶说,“小妹妹,不逗你了,跟我们喝上一瓶,就让你走。”
虞连翘推了几句,最后还是喝了。等到她知道自己着了道,已经太晚了。
那小旅馆房间的霉味,那种头被撬开,身体被撕裂,那每一处的痛,还有那暴烈阳光下,被彻底踩瘪的希望,刚刚发芽的希望,一夕间成了另一滩烂泥。
希望的幻灭是很容易的,绝望的弥生也是很容易的。难的是这之后的事情。
她的身体和意志都支离破碎,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很久,走到了那座桥上。走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一个去路,一个容易的去路。可到最后关头,却被李想拦下了。
虞连翘说一句断一句,她在脑子里默想了许多,但说出口的,却不知有多少。
反正,他是一直没出声。只从后头伸手过来关了煤气。
虞连翘抿了抿嘴,转过脸对他说:“我奶奶不知道。要是她知道了,我估计还得再死一次。”
“别说了。”李想掩住她的嘴。
“你不要再想它,忘掉,全部都忘掉。从现在起,你只记得我,好不好?”他在她耳旁低声地说着。他很想许下一个诺言之类的东西。但他并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有个决心,是他拦下她的,他要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受苦,不让她受委屈。
汤煮得只剩一半,还是盛了出来,虞连翘尝了尝,有些咸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矮桌前,她给他打了一大碗米饭,自己却只舀了小小一勺,吃完了,便托着腮,看他狼吞虎咽。看一会,她站了起来,说:“你吃完后,随便收一收,搁着等我明天再洗。”
虞连翘又去洗了澡,当她从浴室出来时,楼下的灯已经熄了。她的小卧室里,李想靠在床头,在手里调试着一个黑砖块般的收音机。她家没有电视,他将转轮慢慢旋过去,调着频道。
已经午夜十二点,收音机滴滴滴地报了时。虞连翘走过去,躺到床的另一侧,说:“这个频道要播鬼故事了,你听吗?”李想啪地关掉机器,躺下去将她搂了近来。
她很顺从地,然后又很主动地抱住他,柔软的手指在他的肩上抚摸,李想有些讶异她突如其来的热情。
虞连翘慢慢抬起身,说:“让我看看你。”她就着灯光看他,手一点点地拂掠过他的皮肤和肌肉。李想的目光跟着她的手指挪移着,身体犹如火烧火燎般热起来,却听她说:“你不是要我只记得你吗?我得好好看一看。”
他又与她厮磨,慢慢的久久的。
这个晚上的雨一直下到天亮也不曾停过。
第18章
意识非常疲惫,但又非常清醒,虞连翘以为自己是不可能睡着的。
可是墙上的挂钟时针明明指在十二点上。
她不相信,便又望了一眼,的的确确是十二点,这只钟用了好些年,但一直是很准的。秒针走了一格,又一格,嚓嚓地响着。
在嚓嚓走动的钟声里,她也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李想睡得很熟,两道浓眉舒展开,唇角微微地上翘,手里还揪着她的一缕头发。虞连翘慢慢地掰开他的手指,刚把自己的头发拿出来,他却整个人拱过来,拱到她身上。
这么高大的人,这么宽厚的手掌揽住她,却像个孩子一样。说他像孩子,可他又那么狂野,力气那么大。
虞连翘心里这样一想,醒来时压着她的那团不明所以的担忧和害怕,一下子淡开去了。
她悄悄起身去洗漱,换好衣服,再回到房间来。在床前站了一会,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叫醒他。
屋里光线已是透亮,虞连翘轻声走过去,卷起窗帘,打开了窗,探出身子把窗扇固定住。
云散了,一夜的豪雨落到现在只剩下几颗小小的雨点。带着暑气的热风,当窗吹进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虞连翘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只见他细眯着眼,脸上是刚睡醒的迷糊。
“哪里还早!都中午了。”虞连翘没走近,还是站在窗口那儿。
她隔了一室渐晴的天光看他,当然他也在看她。
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毫无疑问,他们俩都不可能忘记,它会是他们生命经历里最深刻的一笔记忆。只是,此刻一回想,那在两个人心里留下的震颤就已经很不一样了。对李想来说,这个夜晚是激情,而对虞连翘来说,这个夜晚是告解。
但激情也罢,告解也罢,这样一夜可以让人沉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桩桩现实里的事。
李想穿好衣服,手机刚摁了开机,短讯台就发来了短信,提示有四个未接电话。他看一眼,也不甚在意。在卫生间洗漱时,手机又响起,还是这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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