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监附近有一条小漕,漕上满是供中饭的小舟贩。肃奴招了一条,甲板上摆着一盆盆菜肴与一大篮稷窝头的舟马缓缓驶近,她跟贩子要了两碗打鱼饭。肃离要付钱,她把他的手推走。
「大哥快去坐好。」她指着岸旁用河石堆成的缓坡堤防。「现在是散课时间,不赶快占位,会没地方坐。」
肃离只好乖乖地去坐,周旁的确都是刚散课的监生与匠生在用午饭。他想,她大概也看出他气虚,身子羸弱,只是没问出口,似乎怕她的担心反而会扰了他心思,便直接用行动关怀他。
他看着那孩子付了竹纸,端着两口陶碗,一肩还背着重物,很是艰辛地走过来。他起身要过去帮忙,她的头连忙点着。「你坐下,大哥。」
她坐在肃离身旁,很熟练地替他布好碗筷,笑说:「这是打鱼饭,那嫂子以前都在湖上卖给鱼农吃的,营养又便宜。湖上没什麽鱼後,她便驶来这小漕卖,我常吃的,好吃。」
打鱼饭只是个称呼,里头的主菜其实是两个稷窝头,碗缘黏着一团鱼肝泥,再是一片腌咸鱼,一条烤鱼白,以及一簇醋拌水莲、盐捞油菜花。粗食一碗,不怎麽精致,甚至草莽味颇重,但见肃奴俐落地替他扒开稷窝头,抹上那团肝泥,心上那种踏实感,却是那些匠气甚重的馆子无法赋予他的。
他的羊脂莲,不是在雾中吃着虚幻的露水,而是真真实实地扎根在泥土里。
他嚐了一口,对她笑着。
「好吃吧?」肃奴问。
他柔柔地点头。
她伸手去拨他没绑好垂下的发,说:「大哥气色差,要多吃点鱼肝才行。」
她果然心知肚明。
「抱歉,奴。」他望着她,想说什麽。
肃奴笑着打断。「不过大哥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她低头,嚐着醋拌水莲。
肃离看得出来,她的确在掩饰,她怕自己操心的提问会对他造成负担。
「对不起,奴。」她的敏感,她的安分,连一点情人间得以享有的任性权利都舍不得使一下,让他的心好酸。他忍不住又说了道歉的话。
肃奴不解。「大哥,你为什麽要一直抱歉?」
肃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疼惜她的哝语。
肃奴脸色一沉,嚼了几口窝头。咽下後,她才说:「我知道,她一定有刁难大哥。」
「奴……」
「这几天没见到大哥,我天天都在想……」肃奴的声音有点哑。「她要是因为我而伤害你,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他微讶,第一次听到肃奴说这麽强硬的话。
她看着漕道底下的河石,又说:「大哥这几日,连司里也没上,我去问,他们说,你病了,在主家养身。我本来想回主家去探你,可我不知道我若回去了,是不是在害你,她甚至可能会拿我的安危去要胁你,我不敢过去……」
他松口气。他的奴,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也是这层认份,让他更放不下她。
「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眼睛微湿。「是我懦弱……」
「奴!」
「如果你折翼的话。」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心甘就义的绝望。「我绝不会下去的。」
肃离握她的手。「不要乱想,绝不要这麽想!」
肃奴醒神,看到他忧心,知道自己超过了。她不是老早就跟自己说好了吗?别在他面前自怨自怜,她绝不是想跟他讨安慰的。
她摇头,说:「没有,我没有乱想,大哥别操心。」
肃离还是不放心地看她。
心定了会儿,她才小声地说:「有一天,我总能为大哥做些什麽的,不需要都靠你顶着。……我们能这样坐在一起,平平静静地吃午餐,我,很知足了。」
「奴。」他握紧她的手。「你这颗心,已经够好了。不需再好了,知道吗?嗯?」
她勉强牵着嘴角,本想多问他这十几日的处境,却不忍心,问了,她也无法为他做什麽,只是徒费他解释的口舌。她只要见他现在平安,就心满意足了。恰好,肃离也不愿她多问,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艰难。
两人静默地吃了一阵。
肃离发现肃奴不怎麽碰那腌咸鱼,倒是喜欢吃那烤鱼白,一吃,便眉开眼笑了。他喜欢她这纯粹为小事微物所喜的表情,便将自己的鱼白留给她,夹走了她碗里那块乾瘪的咸鱼。
「大哥!」肃奴抗议。「鱼白好吃的。」
「给你。你吃。」他温柔地说。
肃奴有些赌气地嘟嘴,不满他太疼自己,削了自己享受的机会。
肃离疼宠地摸摸她的粉颊。「我知道你不太会吃有刺的鱼。」他看过她吃鱼,都把鱼肉翻得乱糟糟的,却还是没把骨头挑尽。「梗着了怎麽办?」
「唉呀。」她叫,但心里还是甜甜的。「我又不是孩子。」
「是。」他低嘎地说:「你是。」她是他永远也舍不下的心头肉,连一点苦都不想让她吃。
两人用完餐,将陶碗还给那卖饭的嫂子,便手挽着手,相偕出了这条小漕。肃离告诉她,他想上她的小屋,就窝在榻上,什麽也不做,静静地看她捏陶,看她练篆刻,这样就好。
她笑一声。「这样不无聊吗?大哥。」
「不无聊。」他说:「真的不无聊。」那些阴黑的软禁日子里,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认真捏陶、专注篆刻的表情与身影,他好想念,想急着解馋,看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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