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奴勉强挂着笑,假装兴致昂然地看着笼屉里的蟹,让人以为自己等不及嚐蟹的美味。可她的余光还是映着肃离与贵姝手上那双闪闪发亮、样款相配的慾戒,怎麽躲都躲不掉。
肃离状似欣赏厅内的菊花,偶尔抬起头向肃奴身後远望,但眼里注意的,却都是盯着笼屉发愣的肃奴。她擒着一抹容易藏身的笑,安安静静的,不犯着任何人,众人笑,她就笑,众人说话,她就专心地听。但就是那副太过安分、太过守己的样子,让他莫名着恼。
他握紧贵姝的手,掌心的温度熨烫了她,贵姝受宠若惊,她开心地看他,却见他的眼光落在肃奴的方向,她呼吸一窒,隐隐不安,一堆诡异的心思窜涌,便率先起身,替他拿了一只蟹,递到他盘里,说:「快吃吧!蟹寒,要趁热吃呢!离哥。」说完,才招呼主母:「姨也快吃啊。」
不知为何,她很主动地掠过肃奴。旁人想大概是两人陌生,不知如何开口,可实际上却是贵姝怎麽都无法对肃奴兴起好感,尤其此刻坐上同桌,她感觉得到,肃离与肃奴之间似乎有什麽东西在偷摸地牵系着,两人无言生疏得太过刻意,乍看之下似乎是一对感情不佳的兄妹,可若反个方向看,却又好像藏着共同的秘密,甚至像是情人间闹别扭的赌气。
她觉得反感,硬要在他们中间插进去。「离哥,你在看什麽?」
肃离垂下眼,拿了梅瓶倒酒,说:「转运使府上的菊花,顶美的。」他牵着笑,向转运使敬酒:「秋日盛好,晚辈先敬福大人,下年依旧亨通。」
转运使也举酒笑道:「想来这是第一次邀三位来家餐叙,还感谢安抚使赏光,愿至寒舍品嚐全蟹宴,希望合乎你们胃口,有什麽要改进的,尽管说。」
「哪里,大人客气了,一切都好。」肃离仰头,将酒乾尽。
贵姝轻哼一声,想,花厅那麽多菊花好看,偏偏肃离就要看肃奴身後的菊花?
众人开始食蟹,将清蒸的全蟹放在小木垫上,用锤与镦连番敲,再用钳拔开硬壳,最後用铲匙挖肉膏来吃,至於蟹螯里的细肉,则需使针抽出。虽然麻烦,但工具齐备,用来顺手,这般吃蟹的过程,也是一番极致雅趣。
肃奴却没吃全蟹,近日她篆刻练得太火,手腕麻而无力,她想自己大概没法灵活使这套蟹八件,若使了差错,还要遭人嗤笑。吃点白面拌蟹黄,她就满足了。
她转了圆桌,转到面筐,夹了一团面起来,正要去舀蟹黄,转运使忽然转了桌,拿了一只烤蟹酥吃,却觉得不够味似的,又转到面筐,把整碗蟹黄端去,挖了大半在盘里,沾着蟹酥吃,却忙着与主母说话,忘了把蟹黄放回转桌上。
肃奴尴尬地看着,脸微红。
肃离斜着眼,将她的窘状都看在眼里,表面却不动声色。
肃奴只好夹了些白菜,拌着白面吃。
此时,贵姝哎唷一声,娇嗔道:「啧啧!这蟹壳怎这般硬啊?敲都敲不碎,手都麻了。」
肃离转头看她,很自然地将她的蟹接过手,俐落一敲,蟹分上下两半,他又贴心地拿了贵姝的匙铲,替她把蟹肉蟹膏挖进她盘中,方便她吃。壳里还有残肉,他则用刮刀铲起,自己一口吃下。
肃奴痴痴地看着,筷箸都停下了。
贵姝乐吱吱地吃着,忽然不经意地看到肃奴的盘中物,微讶地叫道:「肃小姐怎这般吃法啊?」
肃奴一惊,收回视线,默默地吞着无味的白面。
「白面自然要配蟹黄吃啊。」她骄傲地说:「您不知道吗?」
「这样也好吃。」肃奴强笑地答。
主母似乎觉得脸面无光,赶紧说:「这孩子平常没什麽外出,没吃过这般周全的宴,举止失当,还请贵小姐见谅。」
「姨说什麽见外话,啥见谅不见谅的。」贵姝说:「我只怕肃小姐误会,以为我们家是这般招待客人的,爹最重面子,怕人家嫌的。」
站在边角的奴仆听了这番对话,都不禁嗤笑。
肃离抬眼一瞪,打住了他们兴灾乐祸的嘴。但他还是没为肃奴说什麽话,只是默默地倒酒喝。
肃奴自然也听到这声声不怀好意的窃笑,既羞又愧,那难堪比在家里被奴仆忽视或大小眼对待,更烈更猛。她赶紧夹起面吞吃,把喉里的酸涩咽下。
她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问奴仆:「请问贵府东净在……」奴仆说了位置,她碎着脚步出厅。
贵姝看见了,在她走後,问:「她上哪儿啊?」
「小姐,她出恭呢!」奴仆笑说。出恭即如厕,虽是雅词,可被这些奴仆用嘻笑的语气大剌剌地说出来,却有种猥亵之意。
听在心里,肃离却还是冷着一张脸,不作回应。但肃奴离席後,他便再没动过一道菜,只是把酒往肚里一杯一杯地吞。
肃奴离开宴厅,转了个弯,来到没人的角落,终於隐忍不住,摀着嘴,痛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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