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不如表面那样,轻易认输。她把服侍肃离的婢女招来,交代:「明天,你把二爷吃的药烟拿过来。」
婢女诺诺称是。
「被他发现你拿了他药烟,你就死路一条,知道吗?」
婢女被吓得脸色僵白。
主母放缓口气。「相反的,你若做得好,自有重赏。」
「是,奴婢一定不会让主母失望。」
主母想了想,又说:「有人服侍肃奴吗?」
婢女答:「主母大人,大家都按您的指示,没有理会她。」
「派宝稚过去。」主母说:「外头不用管,可在这个宅里面,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奴婢明白。」
主母抚胸,缓一口气,说:「拿纸笔过来,我写封信。」
奴婢赶紧照办。
主母阴鸷的眼睛瞪着那摇晃的烛,和那幽魅的光影,心头的恨,都纷纷涌出。
四十年的婚姻,丈夫一而在在而三的给她污辱难堪,不但纳了小妾,又在外头妓院拈花惹草,甚至妄想迎个童养媳回来养,却在她生下长子肃孤之後,将她视为守寡贞女似的对待,冷嘲热讽,羞辱打骂,一样不少。如今她好不容易盼到他魂归黑虚之海,整个家的主掌皆握在她手中,她怎能失了这先机?
她的好儿子离开她了,她日後的生活毫无凭靠,京畿贵族的身世让她骄傲惯了,奢侈惯了,改不回,淡不了,只能夺,只能抢,为养老之日垫下丰厚的挥霍根基。为了她的後日安稳,她更不能任肃离乱来。
每回看肃离斜眼睨她的表情,她就想到抢走她丈夫的贱妾。狐媚的眼睛飘啊飘,想和她比拼心机,不但夺了她丈夫、剥了她受宠的权利,更想和她抢势夺财,逼得她一无所有才称她心意!如今肃离那双嘲讽她的嘴脸,跟那女人一样,嚣张地张扬他的头衔,跋扈地展现他的地位!
通通一个样!
她不会让这贱妾的孽子得逞!他只能为她所用,根本没有自主的余地!
奴婢端了四宝盒来,她抢了去,也不要下人帮忙磨墨,她将一辈子的愤恨都磨在砚台上,磨出了最浓最深的恨意。
她要这个魁儡,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三更更鼓敲响,已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但肃奴的房间仍是光亮的。
先生给的功课,都已经做完,被她架在木架上,安在皮箱里。可她手上的活儿仍忙不停,她也不想停,怕停了,这感动很快就会被一层灰烟给蒙灭。
那层灰烟,名为礼教,她很清楚。
名义上,肃离是她的哥哥,她是肃离的妹妹。两颗心,不该靠上一块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他塑一尊陶俑,陶俑的表情,就是今晚他哄着她吃饭的微笑。
有了它陪着,即使以後离开家,见不到肃离,也不寂寞了。
十五岁那年进了这个家,除了老爷,再没人对她那麽好,主母视她如敝屣,奴仆视她如疾病。然而老爷的好,却又老是让她感觉到一种恶心的黏腻,不是亲情的疼爱,使她避之唯恐不及。
那麽,肃离的疼爱呢?是哪一种?她忽然想到。
她盯着已塑出轮廓,还有那微笑的弧度与温度的陶俑,发起愣来。
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认──
她反而希望,不是亲情使然的那一种……
此时,门外剥啄了两声。肃奴一惊,把陶俑藏在一块敷泥布下,问:「谁、谁啊?」
「奴。」那好听的声音唤着:「那麽晚了,怎麽还亮着?」
「大哥!」肃奴把那陶俑藏得更好,像藏心事一样。藏妥了才去开门。
开门,她看到肃离披着夏纱睡衫,脑後软着一把松髻,疲惫着苍白的脸色站在面前。她一惊,可还没问出关怀,对方的记挂已经先至。
他说:「你又在捏陶?先生的功课还没做完吗?」
「不,做完了,我要睡了。」她慌慌地说。
肃离打量她,似乎看出她慌张心虚的端倪。不过他体贴没戳破,拢了拢轻衫,柔声提醒道:「手要洗乾净,再上床,知道吗?」
听了她答应,他才转身离去。可肃奴发现他回去的方向不是自己的卧房,不禁问:「你要去哪儿?大哥?」
肃离回头,一撮发丝幽幽媚媚地垂在他颊边,让他清透如白瓷的脸有种教人心疼的病恹。他笑:「没什麽,到池边晃晃。」
肃奴问:「你睡不着吗?」
「大概。」肃离淡淡地说,好像这不是切身的问题。「回府这几日,都是这模样,也习惯了。别操心。嗯?去睡。」
所以,他总是会在半夜最幽寂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那落单的背影,似乎在向她索求陪伴。
「你等我一下!」肃奴说,赶紧回房洗手,从小柜里搜出一长条的竹盒。
「奴?」肃离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肃奴出房,拉着他的腕,就像他稍早拉着她下楼吃饭的手一样心切,带着他往他寝房走去。
肃离看她走得飞快,怕她踩到裙摆踉跄,握了握她的手,提醒她:「慢点,奴,你小心点。」
「哪能慢点,夜都过半了,大哥还没睡。」肃奴说:「没睡觉,又怎能办好公呢?就跟我没吃饭,怎能刻好铭文的道理一样!」
肃离笑一声,觉得她这番举一反三挺可爱的。
到了房门口,肃奴还是徵询了他的同意。「我可以进大哥的房间吗?」
他宠溺地望着她。「当然可以,奴,想来,随时可以。」
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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