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继驱车离开, 唐漾几人还在收尾。
很多很多唐漾之前以为是另一拨的陌生人来到周自省墓前——
因为那封周自省手书的自检信,因为周自省一半清醒一半囫囵时落款的“zx”。
周自省这些年受贿金额高达3.6亿, 银行流水去向福利院的金额却达3.8亿。
九江不停挖空福利院, 周自省不停地填。他要汇款的名单从一个、两个, 到一页、两页,至最后厚厚一叠……甚至他自己的工资也只留了基础家用, 其他尽数捐了出去。
专心做慈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偶尔会出格,比如资助山区学生。
对于周自省来说,这是他应该做的、随死亡终止。
而对于来到墓前的人来说,zx是他们曾经的一切。
zx打款的时候,福利院会难得做一次粉蒸肉,一大群小孩围在一个大桌子前留口水。zx写信的时候, 他们会乖乖坐在下面听院长或者老师念,他们想,这个人一定是菩萨心肠,像一道隽永而和煦的阳光。
zx出现在“九江特大专案”的高-潮时,他们怔楞在原处,随后给身边的朋友解释,大抵存在什么误会,zx真的是个善人,不是伪善,是见字如面的真挚。
他们从城市最深处的破旧楼房走到明亮的大学校园,从孤独无依走到事业小成,他们有的很普通,有的很优秀,有的在美食街卖五块钱一个的煎饼,有的站上过科技届最高领奖台,他们有的开跑车,有的骑电瓶车,有的搭公车过来……
周自省的墓在第三层,阶梯狭窄,他们没有挤,没有抢,平和有序地排队去献花、悼念。
网络上,无数网友说一切皆因汇商高层而起、周自省恶贯满盈死太便宜。
陵园内,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人从墓地排到了陵园门口。后来,人实在太多,他们有的甚至都没走到墓前,远远地、在能看清那抹烟云的方向默哀,肃立、鞠躬,抑或红着眼圈叩三声响头,头磕在地面,长跪不起。
黑压压一片。
唐漾看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她紧了紧和蒋时延相牵的手,眼底流淌着情绪。
再后来,下了小雨。
大家撑起伞。
唐漾看到了周默,安静站在最角落。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点头。
唐漾肚子已经显怀,蒋时延小心翼翼搀着她下梯子,缓步走到了周自省身旁。
细雨拂在脸上,衣服在风里发出扑簌声响。
“你还是过来了。”唐漾轻轻道。
周默眼神落在那些人身上,看不出喜怒:“监狱太闷了,出来走走。”
唐漾没急着说话,周默也没开口,两人陷入式微的沉默,凭悼者来来去去的脚步踩在耳旁。
半晌。
唐漾道:“之前和秦月去临江城福利院,第一次听负责人说zx,秦月开玩笑说是哲学,后来我以为是你……”周默和徐姗姗的名字缩写。
“我自私狭隘,没那么大胸怀,”周默发了个极淡的笑音,“我也没想过是他。”
唐漾顿了顿,状似无意:“你想过周默第一次和九江扯上关系的原因吗?”
周默眼神递向唐漾。
周自省把自己当行长这些年的工作笔记留给了唐漾,而唐漾帮周婶婶整理遗物时,看到了周自省的日记——
周自省和太太为了周默没要小孩,周默是知道的。
但周默不知道的是,周婶婶以前怀过一个孩子,意外流产了。流产之后,两人担心以后会控制不住地把中心偏向亲生小孩,便决定不再要孩子。
周自省第一次和九江发生关联,是周默八岁那年。
那时,周自省还是汇商农村合作信用社社长,魏贤勇是九江钢铁的采购主任,魏贤勇想通过汇商冲一笔账,操作略微欠妥,周自省拒绝了。
那是一个夏天,周默打翻开水瓶意外烫伤。
唐漾说到这一段,周默一点一点敛住脸上的神色。
唐漾接着道:“小镇医疗条件不好,周行连夜把你送到县城。”
“二十年前医院还不太规范,加急手术要两千块,那时你婶婶才做完流产手术没多久,周行一个月工资两百块。”
周自省焦头烂额之际,魏贤勇送来了一张治烧伤名医的名片、一篮鸡蛋,还有两千块现金。
周自省知道自己不能收,不该收。可他给同事们打了电话,大家手里积蓄都不多,周自省动了心:“名片算我欠您的人情,钱我会慢慢还给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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