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兰。”
萧队长笑着点头。他知道中国农村的特点,一家出了一个革命的,那一家子,就多少染红,甚至于全家革命。而刘桂兰的确也是一个在早最苦,现在是明朗健全,积极肯干的青年妇女。他没有再问,就说道:“办完参军,我们跟着要整党建党,这几个人我都要一个一个找他们详细谈谈。你先去吆喝李大个子他们来,开个小组会,布置一下,再召集积极分子会议。”
积极分子的会开过以后,屯子里掀起了参军的运动。大会、小会和家庭会议,黑天白日地进行。过了三天,报名参军的,还只有三个,一个是共产党员,才出担架回来的李大个子,一个是要求入党的张景瑞,还有一个是老初。老初是快四十的人,送去一定验回来。张景瑞呢,家有一个参军了,他后娘到农会来找萧队长,说是张景瑞爸爸年纪大,又有病,家里没有劳动力,请求把他留下来。萧队长原想叫元茂屯成为一个参军模范的屯子,来推动全区全县的这个工作。可是现在呢,看样子是要失败了。这一天,天上有云,日头有时冒出来,有时又缩进云堆。屯子里外,风不再是呜呜叫着的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也不感觉冷。萧队长出南门溜达,融了雪的漆黑的地里,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春天出来最早的荠荠菜1和猫耳朵菜2,冒出叶芽了。地里有一群小嘎,在挖野菜,锁住也在内。萧队长叫锁住过来,他抱他起来问道:“你在干啥?”
“妈说,挖点荠荠菜做馅儿饼吃。”
1一种春天最早生长的小叶子野菜。
2一种野菜,叶子有点像猫耳朵。
萧队长放下他来,赶巧太阳隐没在云里,小锁住唱道:太阳出来毒毒的,上山给你磕头的。
他说:“这么一唱,太阳就会钻出来。”可是,唱了半晌,太阳还是没有冒出头,萧队长笑着说道:“锁住,你这法儿不灵了。”
锁住笑着跑走了。萧队长走回屯子,在公路上溜达。公路上,上粪的车子来来往往,打柴火的大车从山里回来,车上的漆黑的柴火堆得高高的。融了雪的焦黄的洋草屋顶上,飘起了淡白色的炊烟,南门里的一家小院里,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皮袍,在马槽边,使根棒子,在拌马草和马料,马喂得大腿溜圆,深黄|色的毛皮,油光闪闪。那小子望着马嚼草,入了神了,没有看见萧队长,萧队长也不惊动他。另外一家院子里,靠东下屋,有一个穿着红袄,剪短的头发上扎着大红绒绳的新媳妇,正在劈柈子。萧队长也没有进去。他又走了几家,青年男女有的正在编炕席,有的铡草,有的遛马,有的喂猪。生活都乐乐呵呵,和和平平,忘了战争了。
下晚,萧队长又找农会的干部合计,看怎么办?他们召开一个大会,军属讲了话。临了,郭全海也讲了话,他说:“这天下是咱们贫雇中农的天下,还得叫咱们贫雇中农保。蒋介石还没有打垮,咱们就脱袍退位,光顾个人眼前的生活,要是反动派再杀过来,咱们怎么办?”
大伙不吱声,白大嫂子跳起来说道:“我要不是妇女,早报上名了,一个男子汉,呆在家里,窝窝憋憋的还行?”
一个年轻人说:“都去参军,把地都扔了?”
白大嫂子说:“你们去参军,咱们来生产,管保一根垄也不叫扔。”老田太太也说:“咱们上年纪的,还能喂猪养鸡,整副业生产,帮补过日子。”
小猪倌也起身说道:“咱们半拉子,也组织起来,薅草拔苗,挑水打柴,两个就顶一个男劳力。”
郭全海坐在角落里,低头抽烟,没有再吱声。大会散了以后,又有五个人,来报名参军,除掉一个长大骨节的,其余四个,都是年轻结实的小伙子。但是预定的目标是四十个人,如今离离拉拉的,还只有六七个人报名,相差还太远。萧队长又召集了一个积极分子会,研究参军的热潮还没有到来的原因。萧队长叫各人多想些办法,明天再开大会。
当天半夜,刘桂兰上农会来找郭全海。萧队长从炕上爬起,划着火柴,点起油灯。在灯光里,瞅着刘桂兰的红棉袄说道:“他早走了。没有回家?是不是到李大个子家去了?你去找找看,别着急,不会丢掉的。”
刘桂兰一面往李大个子家里走,一面张望着道旁的小屋,家家的窗户门都关得溜严,院里黑漆寥光的,没有人影,没有声音。到李家铁匠炉门口,门窗关了,也没有声音。刘桂兰高声问道:“大个子,见着郭全海没有?”
问了几声,大个子才醒转来回答:“没有呀,是小刘吗?怎么的,丢了人了?”
刘桂兰脑瓜急懵了,但也没有法,只得先往家里走,看他回去了没有。
郭全海开完积极分子会以后,走到老王太太家,参加他们的家庭会议。这家子有兄弟俩,他寻思,兴许能动员一个人参军。老王太太开首没吱声,郭全海催她劝劝她儿子,她就说道:“二小子是欤韇匠,脚长大骨节,去也验不上。大小子呢,跟主任一样,才刚办事。”老王太太说到这儿,偷偷瞅瞅郭全海,看见他脸红,又添着说:“唉,年轻的人,主任也不是不明白,好容易娶门媳妇。咱也难开口。”
老王太太絮絮叨叨地,还说了一些,不知道是真心话呢,还是讽刺话?
郭全海从她家出来,没有回家,也没上农会。他信步往小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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