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车库,碰巧遇上进藤,他的车就停在入口处,此时,他刚好打开车锁,于是两人一路同行。
“怎么左君也是自行车?记得前不久还看你乘校车呢?”
“这车是隔壁玻璃铺老板给我的,已经很旧了,赶上天气好的时候我就骑车,这样也能省下往返的二百円车费呢。”
“哦,倒是难得见你这么晚离校,今天不用送晚报吗?”
“今天是晚报休刊日。”
“原来如此。”
“你家在这儿附近吗?”我问他。
“嗯,租的房子,不算远,骑车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他说。
进藤骑得很慢,他平时缄默寡言,和我却能找到一些话题可谈。路过菜行时,我说要去买些菜和水果,他随即与我同往。我买了一根白萝卜、一袋土豆和一房香蕉,进藤只买了一袋干果和一盒猪排便当,他说自己不太会做饭,便当是他的家常便饭。走出菜行时,进藤突然认真地问我:“左君,你信教吗,基督教信吗?”
“什么?”他的问话让我为之一怔。
“基督教,听说过吗?”他问。
“这我倒知道,可是我不信的。”我的回答有些生硬。
进藤的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一下,对于这样的回答,他显然有些失望。
“有时间一起去教会看看,怎么样?”他说。
“这个嘛······其实教会什么的,我没有这方面信仰,我倒是信佛的。”我一时语塞,勉强回应道。
“相信吧,神是存在的!”进藤的语调上扬,时常游离不定的模糊眼神,此时如炬一般,就像一个神勇的传教士站在众生面前。
我被他的气势惊呆,最后还是婉言回绝了他的邀请。
七月中,一连几天的高温天气使晚报的配送变得艰难异常,回来时,我的整个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我脱下t恤,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碳酸饮料痛饮起来,腾升的气泡刺激着干渴的喉咙,躁动的心绪被这股冰凉瞬间平息下来。我定定地望着窗外,此时夏日的夕阳才刚刚滑到远处翠绿的树梢上,让人感到还有大半的时间可以用来消遣,难怪夏日的时光总是让人有种懒洋洋的惬意。难得有想出去走走的兴致,我带上上个月刚买来的md,耳机里流出广末凉子清纯活泼的歌声,不由得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走到经常买菜的那条商店街时,这里已经尽是来购物的居民了。菜行的欧巴桑认出了我,热情召唤我到她那里看看,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小哥,今天可是有刚摘下的黄瓜和西红柿。”这股热情劲儿,可真是让人盛情难却;菜行隔壁的鱼店老板也操着盛满大块牡蛎的笊篱,瞪圆了眼球一个劲地向我示意,“这可是难得新鲜又便宜的好货。”我今天并不打算买菜,向他们摆摆手,笑着走过了。
我在商店街尽头的小店买了这一带有名的炸土豆饼和烤鸡串,来到街对面的小型公园时,居然看到一群拿着扑网,小心翼翼采集昆虫标本的小学生的身影,这一定是老师为孩子们布置的暑期作业,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找了一个有树丛环绕的长椅坐下,我一面看着远处水池旁嬉水的顽童,一面品尝着美味的土豆饼和烤鸡串,不时有阵阵宜人的凉风轻拂而过,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掏出手机,随心地拍了几张远景照片,无意中瞥见通话记录里金天洋的那串电话号码。就在两天前,我打过电话给他,手机里却传来此号码已不被使用的语音提示,一连打了几回,都是如此。想到这里,我索性又拨了他的号码,信号接通后,仍然是停机状态。天洋怎么了,难道他的非法身份已经被警察发觉,如今已被遣返了吗。对于失联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也许这样的结果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运气和时间的问题罢了。我意识到一个朋友可能已经悄然离开了我,却连最后的道别都来不及说上一句,漂泊在外,身不由己,又谈何长久。想起那次在田端车站临别前的晚餐,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此时手中的烤鸡串已经冷却,索然变得无味起来。我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想着孟杰、阿茜、左梅、杨赞、舒曼等等那些我身边人的面容,猜想着他们现在和未来的样子,一番冥思苦想过后,却发现每个人未来的样子竟如此难以琢磨,脑海中的他们形同一触即破的泡沫,模糊得根本难以辨识。身旁的噪杂不知何时退去了,原来是夜幕微微低垂下来。几只小鸟挥着翅膀从我头上掠过,结伴朝着天边飞去,渐行渐远,很快就看不清了。是麻雀吧,为什么城市里总能见到它们,它们是往家的方向飞去吗,它们的巢儿在哪里呢。此情此景,蓦然让我想到那句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怳然惊散。还有那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
走在回去的路上,数着路旁的霓虹,听路人从身旁踱步而过,我倍感失落。天洋最终走向穷途末路,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与我道别。而对舒曼那份感情的割舍,至今仍让我陷于两难的境地而无法自拔。不过这种内心的纠结很快被梅雨的大势到来所冲淡,我昼夜在冰冷、浑浊的雨水里驰骋,不知被雨水不断打湿的毛羽还能撑起几回翱翔。一直以来,我想自己是孤高的大雕,可实际看到映射在水面上的身影,哦,原来那是只不起眼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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