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有人与众不同,一日午后,科长照例剔着牙花子吩咐我给他沏茶,刚把茶杯端给科长,闯进来一个年轻人,此人鼻头肥大,架一副窄框眼睛,镜片后面闪着狡黠的光,脚底生风,直奔科长而去。
我在外间听到科长亲切询问:“小马啊,上班时间你跑叔这来有撒子事?”
“叔,我要辞职。”
我听到科长一口酽茶扑到茶杯里:“撒子,你说撒子,你要辞职,你是那根筋搭错喽?你爸知道撒?我不同意!”接着,科长用力摔上门,俩人在屋里嘀咕了大半个钟头,出来后科长紧握眼镜男双手,语重心长:“小马,就按叔说的办,多少人打破头想进咱厂,你吃饱了撑的要辞职,我不管在外面有撒子事,辞职我是不会批的,我跟你爸一起部队转业进咱厂,这都二十多年了,还从没见哪个正式工主动辞职的,听叔的,叔给你办停薪留职,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也有个保障撒,在外面混不下去,随时回厂上班。”
“谢了叔,我听您的,停薪留职这事您帮我抓紧办。”
眼镜男说完抬腿欲走,翻起眼皮看见我作恍然大悟状:“唉,这不是建军嘛?长这么大了,都进厂上班了。”说完还作势像老干部一样手伸向我的脑袋。
我侧身躲开他的爪子,低眉顺眼的说:“卫东,怎么好好的要辞职跑路,是不犯啥事了?偷窥女澡堂子让保卫科盯上了吧。”
马卫东转头冲科长嚷嚷:“叔,您说您这手下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思想这么龌龊。”
“上班时间,你俩别闹了,你俩都是厂里子弟,要注意影响,尤其是小李,在机关工作,不能口无遮拦撒子玩笑都开。”
“听到没?别自己一肚子坏水就以为人人肠胃都不好,哥这是把有限的就业机会让给你,哥去自谋生路,这叫高风亮节,知道不?小鬼,珍惜你的饭碗,好好干。”
“你快拉倒吧,千万别糟蹋高风亮节这四个字,我还不知道你,啥时候多吃多占的事少过你,幼儿园抢小朋友蜡借同桌橡皮愣说丢了,上班没少偷吃同事饭盒里的红烧肉吧?.”我唾液四溅,历数这厮光辉过往并由此衍伸推断。
马卫东无奈求助科长:“叔,您这兵心理阴暗,不健康呵。”
科长绷着脸怒斥:“走、走,你忙你的去。小李啊,不是我说你,上班就该有个上班的样子,平时看你焉得像闷葫芦一样,怎么现在挤兑起人来倒显着张牙舞爪的,有这劲用到工作上多好!”
“科长,您教训的是,我这是跟卫东闹着玩呢。”
马卫东瞄着我偷笑:“建军,我怎么感觉你糟践起人来跟打了鸡血似得,特有快感是吧?要是糟践人能让你生理得到满足,哥倒是乐意成人之美,只能帮你到这了。”说完这小子不等我回嘴,快步踱出劳资科,留一个猥琐的背影给我。
我和马卫东从小在一个院前我俩形影不离。小时候家属院周围一片菜地,他领着我夏天揪黄瓜西红柿、秋天烤玉米,由此结下深厚友谊。
后果是我时常被父母揪着脖领子四处找农民伯伯赔罪,农民伯伯宽厚的胸襟使我认为偷鸡摸狗并不打紧、改不改也在其次,只要认错就还是好孩子。
上中学后,马卫东被他爸送到了乡下,起因是这小子有次居然偷了农户家一只鸡,一个人在院子围墙外生火准备烤着吃,结果点燃了麦秸秆,烧着了紧邻麦秸秆的猪圈顶棚,差点烤出乳猪来。这下捅了篓子,村长领着一大帮人三天两头来找,狮子大开口的索要赔偿,还非得当面教训元凶不可,吓得马卫东够呛,大半月不敢出门。也让马卫东他爸不厌其烦,只得将这小子送回乡下姥姥家暂避风头,这一去就杳如黄鹤一去不返。
我对他偷农民鸡吃并不以为然,问题是这厮竟然吃起了独食,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心生怨念,久久不能释怀。之后因为通讯工具的滞后,我俩也就没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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