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理睬那姑娘会显得傲慢,那无异于是说,因为我是真人,所以有人跟我搭讪,我不屑于回答。谁也不会想到,她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她一心想着韩非子大人交给她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分心想别的事情,几乎是痛苦的。
于是,她回答了――用问题回答”
“难道不发痒吗难道汗水不会滴进眼睛,刺痛你吗?”
清照埋头干了一会儿活,这次她有意识地感受了一下。的确发痒,眼睛里的汗水的确刺痛。实际上非常不舒服,烦透了。清照小心翼翼地伸腰站直――此时她才感觉到腰酸背痛,一改变身体的姿势,背就不听使唤。
“是呀。”她对姑娘说,
“又痒又疼。”
“那就把汗擦掉吧。”姑娘说, “用衣袖擦。”
清照看了看衣袖,已经被手臂的汗水湿透了。
“擦有用吗?”她问。
这一问,姑娘反倒发现自己想得不周到了。她若有所思片刻,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前额,咧嘴笑了: “是呀,真人,一点用也没有。”
清照严肃地点了点头,再次弯腰干活。只是现在汗水的痒、眼睛的刺痛、腰酸背痛,这一切烦扰对她一下子显得更厉害了。不适感使她暂时不想心事,而不是加重了她的心事。这位姑娘,不管她是谁,指出事实,反倒增加了清照的ròu_tǐ痛苦――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姑娘使清照意识到自己的ròu_tǐ痛苦,反倒将她从心事的敲打折磨中解脱了出来。于是,清照笑了起来。
“你在笑我吗,真人?”姑娘问。
“我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你。”清照说, “你解除了压在我心头的一个重负,哪怕是短暂的片刻也好。”
“你笑我,是因为我告诉你擦额头的汗水,可是那没用。”
“我说我不是笑这个。”清照说。她又站起来,望着姑娘的眼睛, “我没有撒谎。”
姑娘显得窘迫――但照理说,这还远远不够。当真人使用刚才清照的口吻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就会立刻鞠躬致敬。可是这位姑娘只是倾听,斟酌清照的话,然后点点头。清照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你也是真人吗?”
姑娘的眼睛睁得”她说, “我的父母都是下等人。父亲是种田的,母亲在餐馆里洗盘子。”
这当然压根儿不是回答。虽然神最常见的是选择真人的孩子,但人们知道,神也会对一些其父母从来没有聆听过神谕的孩子显灵。不过,人们普遍相信,如果你的父母地位低下,神对你是不感兴趣的。事实上,神对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所生的孩子显灵的事,是十分罕见的。
“你叫什么名字?”清照问。
“西王母。”姑娘说。
清照一惊,吸了一口大气,连忙用手捂住嘴,强迫自己别笑出声来。但王母没有生气――只是一脸苦相,显得不耐烦。
“对不起。”清照说,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可是:这个名字是――”
“‘西王母’。西王母说, “父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我有什么办法?”
“这是一个高贵的名字。”清照说, “我的心灵的祖先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但毕竟是一个凡人,一个诗人。而你的心灵的祖先却是一个最古老的神。”
“这有什么好处?”王母问, “我的父母蛮不讲理,给我取一个这么了不起的神的名字。难怪神永远不对我显灵。”
听了王母这番愤懑之言,清照感到伤心。要是她知道清照是多么渴望与她交换地位就好了。不受神谕的束缚,永远不必弓腰头触地板,查找木纹,永远不必净手,除非手弄脏了……
可是,清照无法把这个解释给姑娘听。姑娘怎么能理解?在王母的心目中,真人是特权精英,绝顶聪明,高不可攀的。如果清照解释说,真人肩负的重任远远大于奖赏,那听起来就好像是谎言。只是对王母来说,真人并非高不可攀――她已经跟清照讲过话了,不是吗 “王母,如果能够不受神谕的束缚,我乐意当一辈子瞎子。”
顿时,王母惊得目瞪口呆。
说错了。清照立刻感到后悔。 “我是开玩笑的。”清照说。
“不是。”王母说, “现在你在撒谎。刚才你讲的是事实。”
她吃力地、莽撞地穿过稻田,踩倒秧苗,走近清照。 “我生命中见过的真人都是坐着轿子到庙子去,他们穿锦衣绸缎,所有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每一台计算机都向他们开放。他们讲话的语言像音乐一样美妙。谁不想当真人呢?”
清照不能正面回答,她不能说:每天神都要羞辱我,强迫我做乏味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来净化自己,天天如此。 “王母,你不会相信我的,可是在这田野里的生活要好些。”
“不对!”王母叫道, “你受过一切教育。一切需要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能够说多种语言,能够读每一种文字,你的思想水平远远高于我,就好像我的思想水平高于蜗牛一样。”
“你说话清晰有条理。”清照说, “你一定上过学吧。”
“上学!”王母鄙夷地说, “他们会在乎教我这样的孩子不过仅仅学会了读懂祷告词和街上的广告牌。我们学习算术,但仅仅学会了采购东西。我们背诵名言警句,但仅仅是被教育要满足现状,服从比我们聪明的人。”
清照以前不知道学校竟然是这种状况。她以为,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的东西,和她从家庭教师那里学到的是一样的。但她立即看出了王母讲的一定是事实―――个教师要教三十个学生,当然不可能教给学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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