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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黯的省罪书递送到紫阳宫之时,恰萧黯长兄萧欢之子豫章嗣王萧栋承欢皇帝膝下,皇帝便命他朗读。萧栋小小年纪,却有与祖父、父亲一样的柔软心肠,读到动情处如己省过,声泪俱下。老皇帝看玄孙如此,又想念起早逝的长子长孙,终长叹一声。命萧栋执笔,亲口述说,慈心叮嘱萧黯,以社稷百姓为念,克己守礼,莫任性妄为。萧黯收到台城家书时,痛苦流涕,向京城方向大拜叩礼。
皇帝家书在后,责旨在前。圣旨严命,诛杀反贼公务已了,赐死奴女私事未了,而君王无私事。若说为谋反者陈情请赦,尚能得南朝仁慈者赞许的话,为奴女而抗旨,放眼天下,则无人不唾骂荒诞不肖。萧黯连夺阿妩名号,贬其为奴尚且做不到,何况伤她性命。
这种伤礼法名节之事,向来是京城人最爱的谈资。没过多久,广州也有谣言,说金符宫有女奴妖媚惑主,是红颜祸水。只怕离说萧黯是好色昏君已不远。不久,连萧黯兄长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的家信中,也有了莫以美色伤德行的训诫。萧黯终日苦恼,顶着各方压力拖延时日。
王府司马,兼广州决曹史的刘释之也同样苦恼。他职责所在,就是督晋南王及州君遵国法正礼。此事晋南王有意拖延,刘释之担心台城禁省有督察御史护旨举报。此事可大可小,亦公亦私,刘释之又不好强硬执法。一日在与徐子瞻、李缨等人同在时,便愁眉不展诉了几句苦。徐子瞻便骂台城多管闲事,嚷嚷着要以王府长史身份上书申辩。岑孙吾便道:“台城未以失职罪追究你这个前任司马,你还敢自投罗网,还嫌不够乱吗?”岑孙吴也曾几次敦促萧黯遵旨行事,莫以此事授人以柄,轻则伤名誉前途,重则被举为抗旨治以重罪。然萧黯只不听。众人各自辞别之时,刘释之于堂外穿履佩剑时,李缨从内走出,边配剑边随口对刘释之道:“刘司马,何不请见霜徵夫人,将利害说之,请夫人自裁。”刘释之心内一亮,待要细问,李缨已辞别走远了。
九月深秋的某个深夜,整座金符内宫笼罩在一片黑暗静谧之中。宫院深处的霜徵台中,曾经的女奴阿妩此时的霜徵夫人在丝帐软榻中浅睡。她的长发闪着黑缎的光泽,散在朱色的锦衾上,衬得肌肤如雪般苍白。睡中的霜徵夫人美得像广寒宫中嫦娥,只是如白玉般的手指无意识的紧紧的抓着腹上的锦衾,神情凄然似魂在梦魇。此时,中殿上的萧黯正在挥笔写信,他的表情几乎是快乐的,因为他终于可以上书请赦阿妩了。他相信慈祥的皇祖父接到这封家信后,会收回圣命,甚至会她脱奴籍。然而,萧黯的请赦家书未出番禺,噩耗就已传来。夜半时,萧黯听内侍报,马上赶到霜徵台,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萧黯失魂落魄的坐在霜徵台堂外阶上,几个时辰前,阿妩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几步远的内厅中。萧黯赶到后,一直站在堂外,眼睁睁的看着内侍们移走尸身。然后,枯坐在这里。几个时辰过去了,依然坐在这里。内侍主官河鼓、内院主官与霜徵台主官,在堂门前阶下跪了几个时辰。几位霜徵台内侍主官行奴礼叩头省罪,额头上的血迹,已染在地上赤岩砖上。
河鼓也再次叩头道:“郡王,是奴等失职,才让霜徵夫人得饮毒酒,罪无可恕,请郡王赐死奴等。”
萧黯呆滞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喃喃的说:“是我害死了她,我才是罪无可恕。”萧黯痛苦的抱着头,终于呜咽出声。
世间最恨莫过自责。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天告诉她自己将要上书请赦,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强令辅官不准打扰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任性将阿妩置于如此人人恨妒的地位。也恨自己空空承诺改变她命运,却终辜负了她。他真恨自己白白多活了这几年,却依然保护不了身边之人。他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悲的懦夫,希望再次有苔刑将自己鞭死。
他猛地站起来,怒不可遏的想,我已经可以救她了,她不该死。是刘释之!是刘释之拿他的名誉前途去吓她、拿礼法逼迫她。而阿妩是那样的单纯善良,所以才会饮鸩自尽。萧黯恨恨的想,刘释之,就是这个刘释之,定要治霜徵于死地。他心痛的回想起阿妩蜷缩在地上手捂着腹部的样子,感到心内有火在燃烧,眼内也露出凶光。
李缨突然病了,闭卧在府内。他的侍从带着医师常常进出,徐子瞻等人也常派侍从来打听病情。李缨足在病榻上卧了数日,才终于可以正常进食,也能在内院中走动片刻。这一日黄昏时分,李缨正裹着披风,在院内看一株月桂的枯枝发呆。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钟声悠远的响起,足有三声,正来自金符宫方向。李缨心内一颤,他知道这三声代表丧钟,金符宫有贵人逝了。李缨抬眼看向金符宫方向的天际,阴沉的虚空灰得刺眼。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侍女忙上前搀扶,李缨命她取琴来。
一株枯桂下、一个人坐在草席上拨着一把古琴。周遭万物退去,只有琴乐如惊涛拍岸,如乱石崩云。突然,内院的正门被猛然推开,发出一声巨响。李缨猛然惊醒,看到了怒火形于色的萧黯。李府的武士,名叫苍原者,正趋身阻拦,与萧黯身边侍从武官郑宏生对峙。苍原见晋南王走进内院,便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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