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世界,他是无法想象的,她去过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而他到过的地方除了家乡和这座小城之外唯一去过的第三座城市也只是八年前陪她去学校报到时的匆匆一瞥。他对于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念想,就算曾经有过的理想也在现实的打磨下消耗殆尽了,现在他的几乎全部生活都在面馆里。生活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无法谈论现在和未来。饭桌上,他们的谈资依然是从前。大学里她也谈过几个男朋友,只是都不长,他们都很优秀,但对于她来说,似乎总少了些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每每热恋一阵过去就很快没感觉了,所以没有一个是在一起能够长久的。每年寒假来到小城,她就会跟他说起那些男孩,他们中有的很风趣、有的很富有、有的很有才华,总之他们都是校园里最优秀的那类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些,也许她想跟他分享她的感情,也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也许她早已将他当做一个可以给她以指引的哥哥,也许她希望他听到这些会感到不悦甚至大发雷霆,告诉她他才是那个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也许她需要的是他的妒忌、吃醋,跟她说那些毛头小子根本配不上她。然而他只是默默地倾听她的诉说,偶尔也会发表一些评论,但大多都无关紧要。有时她的感情出现困惑时打电话给他,他也会像哥哥一样宽慰她,只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喜,似乎她的爱情从来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转眼间,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她大学的最后一段恋情也宣告结束。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并且在北方的城市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因为工作需要,她常会造访世界各个国家,由于出色的工作表现,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就在媒体圈小有名气了,还出版了自己的访谈录。即使工作再忙,她每年冬天还是会抽出时间来到一座南方的小城,而那个地方也一直有一个人如一个平静的湖泊,等待着每年如约而至的候鸟般的她。
她看着他一年年老去,而他却看着她一年年成熟、成功,时间的强大之处在于它可以用相同的长度造就完全不同广度的两个世界。她的世界是以日行万里的速度扩展着的,那是一种跨越式的扩展,跨越地域、种族、文化的广度。而他的世界却像是一颗垂暮的恒星,在迅速地坍塌、缩减,从两座城变成了一座城,最后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面馆、火车站、家乡、远方的她几乎就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她为他的衰老感到悲伤却无能为力,因为在他们之间,她永远是被保护和关怀的那一个,他永远是更强大的那一个,就算她拥抱了整个世界,却仍需要这样一座小城的一双粗糙的手为她安排她的几天生活,就像多年来一样。
餐馆里人不算多,整个空间都飘荡着小提琴乐,餐厅努力想营造出一种古典优雅的氛围,然而劣质音箱发出沙沙的金属声却总让人感到一种矫揉造作的反感。他们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谈的还是千篇一律的话题,关于彼此的爱情是他们之间自觉避讳的话题,人们往往这样,越是在渴望得到的东西面前却越要表现出矜持。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她还好吗?”,问得很随意,却又很突然,跟他们前一秒聊的话题毫不相关。他先是一愣,也许他没想到她会问起“她”来。“挺好的”他点了一下头,没有看她,做出很随意地回答的样子,接着说:“在看店呢,走不开”。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默默地低头喝手中的果汁了。然而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年前。
一年前的冬天,她去了西藏做一个登山节目的访谈,站在白雪皑皑的世界屋脊,她感到一种神圣的激动,那是一种到了接近天的高度才能有的感觉,此时她心里想到的全是他,她发现自己经历得足够多了才明白,自己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一直是他,这让她不禁泪流满面,泪水很快就结成冰,刺得她的双眼生疼,但还是止不住她激动的眼泪。当天她就辞别了访谈队怀着难以平静的心情以及对未来幸福的向往奔向那个从未下过雪的南方小城。
她来到小城时已经是晚上了,天空下了蒙蒙细雨,他依然那么安静地站在出站口等她,手里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身上穿的是一年前她给买的夹克,眼镜还是四年前一起去换的黑边框,由于常年的劳累,头顶已经开始秃了,肚腩也微微隆起,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同龄人。跟多年来一样,他给她安排好住处就带她到小城最好的餐馆吃晚餐,坐在小面包车里能看到车窗外昏暗的灯光像跳跃在雨中的精灵。长途跋涉让她的心情得到平复,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有件事想对你说”她首先开口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笑说:“这么巧,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既然你先开口,就你先说吧”,此时,餐馆里播放着的依然是去年的那首小提琴曲。她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还是你先说吧。”她猜想他要说的不会是同一件事情吧?他们从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很多时候话还没说出口,就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了,这次既然他要说了那就让他先说吧,女孩子总是要矜持一点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来,伴随着餐厅里飘荡的小提琴声,她感到空气都在跳舞。“我交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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