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祥与其说是一个将军,不如说是一个书生,一个中年书生,甚至有些大腹便便。
嘴唇上,下巴上都留着胡须,此时正抚须看着朱敬伦。
“朱二,本官问你,为何卖祖求荣,投靠洋夷?。”
朱敬伦刚刚起身,林福祥突然一声断喝。
林福祥显然是在向朱敬伦施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文人的御人之道,无非恩威并举两样,都是从书里读的。
朱敬伦不徐不疾:“大人明鉴,小人非是真心投靠洋人。那日小人转身进城,本是想寻机杀几个洋兵,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不想碰到洋人在招通译,小人心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能打入洋人内部,岂非更好做事。”
林福祥再哼道:“你为何会说夷语?”
朱敬伦道:“小人幼年时,镇上来了一个洋和尚,小人年少不懂事,贪那洋和尚手里的糖豆,与一群孩童整日间听那洋和尚念经,那和尚也有心,教了我们多日,是以能说几句洋话。但也说不利索,不想洋人缺通译的紧,竟真的招纳了小人。”
朱敬伦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因为他早就想过该如何跟林福祥解释了,虽然没有想到林福祥竟然亲自来了,但是那一套说辞依然可以拿来直接用,说完之后,林福祥也确实听不出什么破绽。
林福祥哼道:“好。你做洋夷通译一事,本官暂且给你按下,你且说说你要如何帮助本官夺回广州?若真能立功,本官就绕了你,若敢诓骗本官,朗朗乾坤本官定会拿你问罪。”
一听这话,朱敬伦明白,林福祥至少有五成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但要说完全相信,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林福祥愿意试一试,从他能在庙宇中跟朱敬伦见面,其实就已经说明,他什么机会都不愿意错过了。
当然,林福祥的出现,确实让朱敬伦有些意外,没想到林福祥竟然冒险潜入离城这么近的地方,要知道这庙就在码头边上,而码头不远处,就是英法联军的海军营房。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林福祥确实非常想要广州城,尤其是把广州城从洋人手里夺回来。是为了升迁攀爬的功绩,还是为了读书人的一股抱负,亦或者只因为胸中一口不平之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很想要广州城。
所以朱敬伦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欣喜,林福祥有多渴望广州城,那就敢冒多大的风险,自己就更有机会实现计划。
不过现在他得先抓住机会让林福祥信任自己,这样林福祥才会配合自己,否则凭什么让林福祥去攻打广州城?就凭给林福祥当了两年兵,或者曾在林家当过长工?而且现在还在给洋人做翻译,就更难让林福祥信任自己了。
朱敬伦道:“大人容禀,小人找大人,是想向大人要一个人。”
林福祥抚须道:“什么人?”
朱敬伦道:“小人想要被大人抓走的那个洋兵!”
那个印度兵,不过这年头的中国人,未必能分辨印度人跟洋人的区别来,一概都认作夷人了。
不想林福祥抚须的手突然甩了下来,怒喝一声:“你果然是给洋人做事的!”
此时庙里可不止林福祥和朱敬伦俩人,即便俩人谈话的时候,林福祥身边也站着侍卫,显然到距离英兵这么近的地方,林福祥也不敢大意。不但他身边站着人,四处还伏着暗桩,随时观察着远近的动向。
此时听到林福祥的断喝,林福祥身边的几个人立刻打起了精神,眼睛都盯上了朱敬伦,大有一副一声令下就要就地拿下朱敬伦的架势。
朱敬伦依然不徐不疾:“大人明鉴,小人讨要这洋兵乃是为了取信洋人,方便大人夺城。不过口说无凭,小人也不白要,小人跟大人换人。”
林福祥不动声色,显然他刚才依然在装腔作势,但也说明他确实还不信任朱敬伦。
“换人?你拿什么换?”
朱敬伦道:“当然是以人换人,小人用四个红毛洋兵,换大人手里那个白头兵。”
红毛是从明朝开始,中国给对西方白种人的叫法了,白头兵则是印度兵的称呼,因为很多印度士兵都缠着白头巾。
林福祥顿了顿,或许一般人分不清印度兵跟英国白人士兵的区别,但是林福祥生在在澳门,却知道印度,也就是古书中的天竺,已经被英国红毛鬼子给占了。虽然他的世界观还不能完全理解西方人的宗主国跟殖民地制度关系,但是却不妨他用中国的制度来对比。林福祥认为那红毛洋兵就相当于八旗兵,而白头印度兵就类似于绿营,八旗自然比绿营金贵。而且还是一换四,所以这笔买卖很划算。
可问题是朱敬伦凭什么给自己弄来四个红毛兵呢?
朱敬伦不等他问紧接着就解释起来:“大人有所不知,小人那日进城只为报仇,是以暗中偷袭过几个洋兵。现有四人被小人擒获,藏于城中一个朋友家中。小人愿意将这四人交与大人,还望大人能够信任小人。”
换人,这是朱敬伦早就想到的计划,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平白从林福祥手里得到那个印度兵。一开始听到林福祥从广州城掳走一个印度兵的时候,朱敬伦还颇为吃惊,甚至感到不解,因为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后来他就分析出了道理,林福祥这么做,大概有三个动机,第一是向洋人示威,洋人不能出城,他林福祥却能进城抓走洋人的士兵;第二则是提振自己手下的士气,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广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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