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起袖子开始研墨,心上人送的衣裳,可不能沾上墨迹。
延英殿一共三进,门下省众官僚和文吏按照品级、职能,分散在不同屋子里办公。荀延与其他几名给事中共用一进西厢的小堂屋,林二郎去岁升任门下侍郎,独享里面靠北的房间,他一向在皇帝身边随侍的时候居多,倒是最近受了天子冷落,从早到晚都在。
他不用大清早长途跋涉给相好的送花送香,到得比荀子长早,先进了里间,因而两人还没碰上面。
坐他旁边的李家四郎凑过头来,小声对荀延道:“延表兄,你这件衣裳......”李四郎是李家庶子,才十七岁,去年入门下省,任从七品录事,是整间办公室里唯一的熟人。
荀延瞅了瞅衣襟,得意道:“好看吧?”
“表兄你......”李四郎话刚露个头,一缩脖子咽了回去。
四周嗡嗡的交头接耳声戛然而止,荀延心下了然,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果然见林珩从里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文书。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林二郎身上所穿的竹青色深衣,与他的一模一样,不由自嘲地一扯嘴角。
林珩显然也注意到了,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转到他脸上:“荀给事,劳驾随我入内。”
荀延应了身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跟着林二郎走进里间。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间张望,仿佛一个个都生了透视眼,隔着竹帘也能看一出好戏。
林珩与荀延都生得一表人才,笼统说起来,也算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不过一穿上同样的衣裳,事情就尴尬了——任凭林二郎怎么气质高雅,荀子长的脸和ròu_tǐ就是能打,就是问外面扫庭院的老太监,也分得清哪个漂亮。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几案,一对座榻,缘墙放着一排架子,井然有序地堆着文书卷轴,和他本人一样谨严。
“荀给事请坐罢。”林珩微挑下颌,点了点坐榻。
荀延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林二郎把手中握着的帛书展开摊在几案上,指着朱笔批改过的字句:“你写的祝文我已看过,大体可以,只是有几处需略作修改,我用朱墨画出来了,你改好誊抄一遍,今日给我。”
荀延道了声是,大致看了看,把绢帛重新卷起:“林侍郎还有别的吩咐么?若是没有,下官便告辞了。”
林珩摇摇头:“你去罢。”
荀延便起身行礼,转过身走到门口,正要打帘子,身后突然想起林二郎的声音:“荀给事......”
荀子长转过身,挑挑眉道:“林侍郎有何吩咐?”
林珩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衣裾的丛竹刺绣上一扫,又回到他脸上,若有所指地道:“荀给事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荀延笑着回到他书案前,散漫地坐下,意态佻达fēng_liú:“林兄,你现在这副模样,同我有些像。”
林珩搁下笔,掀了掀眼皮。
“我三岁之前也常把人和物件混为一谈,”荀子长一脸讨打地继续说道,“不过好在,后来年岁稍长,便能分清了。倒是林兄......竟然这么大把年纪还能混淆么?”
“荀子长,”林珩眼神沉郁,“你到底有何企图?”你才大把年纪!
“不瞒林兄,在下确实所图不小,”荀延轻轻一笑,“我要与长公主殿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第60章 嘴皮
林珩知道那姓荀的脸皮厚, 只是仍然大大低估了他厚颜无耻的程度,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剌剌地摆明车马,反倒噎了一下, 词穷了。
荀延故作讶异:“怎么, 林兄觉得在下应该图什么?平步青云?家财万贯?这些在下又不缺,又不稀罕。”
这话说得十分讨打, 不过让人无法反驳。他们荀府只这一根独苗, 以后偌大家业都是他的——只要能坚持存活下去, 他就是一辈子的人生赢家, 确实不用打尚主的主意。
不像他们林家, 粥虽然不少,架不住僧实在太多。
林家诸人,上至林甫,下至奴仆,除了他本人以外,每个人提起长公主都仿佛她是一座金矿,一道进身之阶,谁都想借着这桩婚事分润分润。
回想起来, 起初他在宫中见到长乐公主, 只当她是个寻常女童, 并无好恶, 正是因了林家上下这种态度,才对这亲事心生反感,连带着对公主也恨屋及乌起来。
然而他姓林, 一饮一啄都是林家的,父兄沽名钓誉,他又如何与他们撇清?
他因为出身的缘故,一直格外敏感,荀延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正戳中他的软肋。
“林兄别误会,”荀子长懒懒地一笑,“在下自然知道林兄高标自持,不是趋炎附势、利欲熏心之辈,想来不会将尚主视作进身之阶。”
林珩知道必有什么陷阱在后面等着,一言不发,狐疑地盯着他。
“只是,恕在下直言,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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