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没有说话,在宫里,一切都是陌生的,突然遇上一个故人,遇上一个在宫外认识的人,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喜娘道:“我还记得那一日青州城里来了一对神仙似的眷侣,在青州河上的乌篷船泛舟游湖,一眨眼便物是人非了,真叫人感慨。”
晏如听了后,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道:“喜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喜娘低头痴痴地笑道:“我原以为我喜娘算是遇上了让我从良的贵人,谁料到他竟是大齐的九五至尊。”
晏如稍带嘲讽道:“你哪里是从良了,简直是光宗耀祖。”
喜娘抚着额头道:“你就别再笑话我了。我每次侍寝完,皇后娘娘都会吩咐我喝下避子药。大约是我出身太低贱,还不配孕有皇上的孩子。我这一生,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身为一个女人,却没有做母亲的权利,我还不够悲哀吗?”
晏如道:“只要皇上松口,你还是会有孩子的。”
“也许真的会有那一天吧,但愿我能等的到。”喜娘回道。
晏如又道:“你还这么年轻,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那你呢?青州城里与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你放着情投意合的伴侣不要,非要进宫做什么?”喜娘问道。
晏如也不愿意多说,摇头道:“他并非是我的良人,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喜娘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皇上是那晚突然看上你了,如今想来,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且……”喜娘犹豫了一下,道:“说句心里话,我觉得皇上今日在有意羞辱你别说是堂堂昭仪了,只见过一面的小宫娥,咱们皇上都过目不忘,又怎么会偏偏不记得你呢?”
何氏子弟好逸恶劳、骄奢淫逸、声色犬马、酒池肉林。一提到何氏一族,让人首先联想到的,都是这些不好的词语。青州城里云柒客舍中百姓的议论声在晏如耳边响起。
晏如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喜娘,听闻你是均容班的出身……又怎会……”
喜娘回道:“你晓得我原是均容班的歌姬。我七、八岁的时候跟着我爹在青州桥头卖唱,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吊嗓子,后来我就被我爹送进均容班里。
“我们虽是皇家的歌姬,但有时也会去王府献艺。那时我不过是和你一般年纪,也不知羞耻,还真以为六王看上我了。其实,我只是这些人手中的玩具罢了。玩上几个月就腻了,我那样年轻气盛,以为攀上了六王的高枝,也敢顶撞均容班的师父们。没过多久我就被均容班子赶出来了。”
晏如道:“那后来呢?”晏如听得入迷。
“后来的事也不难猜了,我一个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一副好嗓子,我又有什么呢?我被均容班赶出来了,六王不要我,我也没有脸再回自己家了,就只能流连于花船。伴个奏,唱个曲儿,也不至于饿死。要不是那日皇上……”喜娘垂下头,再也没往下说了。
晏如道:“进了宫也是好事,总比在花船上卖唱的日子好过吧。”
喜娘道:“也许吧。”
随着与晏如的谈话,喜娘的思绪也飘到青州城里的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夜晚。她一如既往地趴在最豪华的花船的船檐边,她是最漂亮最出众的歌姬,她知道桥上向下张望的男子都是来看她的。她心情好时,也会免费为大家唱上一曲。
花船上的张妈匆匆捧来一条艳红色的衣裙道:“喜娘,今朝青州城里来了位极富贵的公子哥,侬拣侬最拿手的曲子唱,晓得伐?”
她不耐烦接过衣裙道:“张妈!覅吵!”
张妈气得敲了一下她的头,道:“侬今早抓啦!作西呀!有银子侬也勿要?这公子包了十条花船!”
她一听,能包下十条花船的人,非富即贵,不是能惹的主,少不得小心应付。她这才听话地换上裙子,重新开匣补妆。
刚开始她极不情愿,还带着些许怒气。因为这个公子太过讲究,连近身都要仔细搜查。花船很大,却也十分安静,那位公子穿着一身黑衣,背部线条线条紧实流畅,将衣服穿得十分合体。
喜娘见过的男子不下数百,却没有见过一位像他这样的,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感。他却漫不经心,一只修长的手握着青色的茶壶,认真洗着茶,黑发束在脑后,梳得潦草,发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轻柔飘动。
喜娘的脚步本是有些轻浮,但看见了他的背影后,不由地放低了脚步声。那公子也未回头,说道:“你坐罢。”
喜娘心头一颤,小步走至公子左侧的软垫旁,屈膝跪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带来了一把琵琶,在一旁用指甲轻碰着琴弦,琵琶便发出沉闷的响声。
公子这才侧过身看了喜娘一眼,道:“不要弹琵琶,你清唱一曲。”
喜娘放下了琵琶,道:“喜娘献丑了。”原本她就是欢场上的人,平日里唱得最多的不过是朗朗上口的艳曲,暖场子用的,可那一日,她就突然决定不唱了,改唱别的她不拿手的。她轻轻喉咙,唱道:“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如此,清唱了三遍。
黑衣公子,一边品着茶,一边用手轻轻在小桌板上敲打着节拍,半眯着眼睛,陶醉的样子。
曲毕,喜娘向他行了个礼。那公子睁开眼睛,推开了窗户,向远处的风景眺望,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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