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扣也指点过绕锁,要他把花架上卖得陈旧的头花撤下来,扔掉。说是影响整体形象。绕锁舍不得,说夹在新货里跑,走掉一个好一个,哪怕把本钱收回来也是好的呀。存扣笑他是小农意识,说馊饭虽然也能吃却常常吃坏了肚子,反而得不偿失了;说他们师院门口卖西瓜的安徽老侉常把十个二十个看上去还好好的大西瓜扔进垃圾箱里,就是因为那些瓜时间卖长了,蔫了,倒瓤了,跟新瓜和在一起卖固然也卖得掉,人家吃到了要来造反的,影响了声誉顾客就不来了。“你不要舍不得。听我的没错的。”绕锁就听他的,把床上架上脏旧破的小百货都撤了,摊子立刻就变得崭新的样子。生意自然变好了很多。
有天大家在一起玩,存扣问德宏绕锁这两三年赚了多少钱,回答有六七千块(钱)了,存扣说那不少了啊,倒不一定做小百货了,卖鞋子嘛,卖服装嘛,把生意做大一点。德宏说那可不敢,本钱太大了,脚货压下来吃不消。“而且利润也不见得比卖小百货强。”绕锁跟着说。存扣说提利润就错了。他打了一个比方,说一角钱进的耳朵扒子,卖二角就是百分之百的利润,卖一只赚一只,卖到三角四角就更不得了,百分之几百的利润;人家三十块钱进一件服装,卖三十五,卖四十,才多大利润,简直可怜,——但你们利润高赚的是几角钱,人家利润底赚的是五块十块,所以单这样算利润是不对头的,要算赚多少钱才对。所以要卖大东西。大投入才有大产出。至于脚货肯定是有的,也好处理嘛,照本卖,哪怕蚀本卖,大头子被你赚到了嘛。他说春上在庙会上看到有人专卖脚货的,把杂七杂八的衣裳堆得像个山似的,拿个电喇叭吆喝十块钱一件,生意好得不得了,买的人恨不得动手抢。说到这里他模仿起来:“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错过了机会,回家想想难过!”“南来的,北往的,我赚钱就是你养的!”把大家逗得乐不可支,连连说喊得像。绕锁说喊十块钱的那些衣裳还有得赚,起码还要赚两块钱一件,说那些喊处理脚货的其实里面有进的新货,五六块七八块的,人家以为是脚货才削价卖十块的,这样新货旧货一起跑(卖掉的意思)——“促(狭)哩!”存扣说:“那不就对了嘛!”
小琴说存扣哥虽然是个学生,可见识比你们做生意的还要高明,不晓得你们是怎么回事,都是顾庄出来的人,区别就这么大。马锁说你不要这样说,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一娘生九子,各各不同”,“人不能比人,缸不能比盆”;存扣从小就比我们聪明,八九岁就一本一本看大书了,我们张老师老是夸他爱观察爱动脑筋,说他作文写得好是因为‘他有第三只眼睛’呢!他大笑着说你们别看他现在长这么大个子,小时候又瘦又小,我们老拿他开穷心,他劲没得我们大,常被我们弄得气不过哭鼻子哩!他看春妮听得津津有味,专门补一句:“那时班上女生都喜欢他,把他当兄弟待哩,看到有人欺负他就一齐冲上来保护他,就像群花母鸡,凶哩!”大家都笑起来。东连直点头:“记得!记得!”春妮兴奋极了,问存扣:“真的呀?——小可怜哟!”存扣挠头,傻乐。
马锁说铜匠担子他不想挑了,难发大财。说郊区湾头镇要兴建一个废旧金属回收市场,到时招商了他就去,“开废品收购站的心思我心里其实早就有了。”
小琴横了东连一眼:“你看你看,存扣哥说得不错吧。连马锁哥都想玩大的了。就你,一把刀刻来刻去的,真是没理想的东西。”
东连对存扣说:“以前小琴对我可崇拜了,夸我一把刻刀吃天下,还夸我长得俊,可是一认识你我在她心目中地位就下降了,经常拿我跟你比,说存扣哥多高呀!多俊呀!说话多好听呀!多有才呀!还怪我肌肉不如你棒,手脸不如你白,说我笑起来大咧嘴,不如你温柔,吃相不如你好看,等等等等,一点也不怕人听了生气,吃醋。我说你存扣哥千般好,你跟他过好了,你小学都没上毕业,你存扣哥怕是对你眼向都没得眼向哩。”说到这里小琴红着脸狠狠掐了他一把,骂他“瞎放屁”,大家又哄笑了一回。
小琴说:“你们别听他嚼舌头,存扣哥的好大家都看得到。这世上鱼跟鱼好,虾跟虾好,乌龟跟王八好,要对齐的。存扣哥将来肯定要找最好的女伢子,又漂亮又有学问的。”她对春妮一指:“就像春妮这样的。”
春妮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也不配,我是丑八怪,又没得大学问。”她闪了存扣一眼,脸上喷红。
桂宏闷头闷脑地冒出一句,说相配也不行啊,毕业出来统一分配,哪里来哪里去,不可能结婚的。
春妮横了他一眼。桂宏脸都白了,心里后悔不迭。他晓得春妮喜欢存扣,这一说大概要好几天不理自己了。
但桂宏却是说的实话。师范生谈恋爱除非是同乡同党的,否则很难最后能在一起。也就是:只开花,不结果。
但还是有很多学生不管不顾地谈恋爱,只顾眼前快乐,至于以后生离死别般的痛苦——到时再去承受消化吧。每年大学毕业前总是看到花前月下或饭店的毕业宴上哭得天昏地暗的学生恋人,让人摇头和心生嗟叹。
不觉就到了一九八八年春天。又要赶庙会了,德宏和绕锁想起存扣的话,决心改行卖服装了。
进什么服装好呢?两人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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