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日军已攻抵梧州。洋元也涨了,每叮卅二万元,比两周前涨了十万。大舅父自甬又来一信,说近日将返申,惟泉之“生意”却未落位,因村长兴根将调升杭州,在县中为科员不过六百五十元,而近日“县长”也在调任,这科员还是做不成,彼答应八月半前听响应,并叫泉可否在申荐职,以便同出来,而莉霞则暂居乡中。又说泉住着“笃定泰山”了,而均臣母亲却弄得啼笑皆非,每日供给吃用,实在“饭关”[1]了。姨母说已有一信出,叫泉来申,说有一木器店的位置有些着落。均臣本想发几句感慨,然觉得此时并非适宜,遂闭口了。他本想说:“其实这次如果他们不去乡下,倒可省了五千钱呢!”现在发觉,泉此人有些像康俗之流,专想求人家,一有吃用则马定了,可叹之至。实在为了莉霞,为了有时候泉的“可怜相”才帮助他。实在呢?毫无意思的。“唉,只怕他有钱了不但不睬我们,而且恐将娶小老婆呢,总是我姊做这时代的牺牲了,她的**的头脑已非任何方法可救,她的希望只有在儿女了,她真可怜。完全是这样的社会、无能的父亲害了她!没能力的我,只能旁观而已。”均臣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叫着苦。
这日是张炳初为其儿子满月办弥月酒,约定中午在刘廷章家摆宴。上午沈老三叫均臣一起至其大沽路亲戚家,帮其将一衣橱搬下,还有他囤的许多木螺丝,由老虎车车回。均臣回时已很疲,衣服也很脏,加上天气转热,闷得不舒服。刚回到店,就接到炳仁在其兄处来电叫大家速去。均臣遂与沈老三、裕元、锦华、全生等同去,时高贵来宾已济济一堂,均臣看着自己的蓝挂破鞋,挂着上午帮沈老三搬物的污浊,真是自惭形秽颇不自然。他本不想来,然恐炳初说他“放刁”,那岂非自找其罪?所以为做人起见,只得牺牲。他们是在刘廷章家排筵,刘家离张柄初处仅数步,一小洋房,颇雅致,诚富裕人家之居所。共十几桌,每桌六千元。中午一时出菜,慢极,菜常姗姗来迟,客人有不耐者皆走。天又热谁都不高兴坐,均臣等得茶都吃饱了,对吃东西实无胃口。菜在二时才出齐,吃毕,三时众人等回。路上大家都牢骚着:为了一个长不及二尺之小孩而劳如此辛苦,费如许之钱,真是无聊之极。
均臣则饭后大疲,他在厕所睡了约廿分钟,登时爽快。之后,均臣就陪鸿益铁号主孙老板赴大成栈出洋元一叮。孙老板客气得不得了,来往黄包车费均为其出。均臣知其为狐狸,时时注意,幸好孙到大成栈后便派其伙友代执其事,但大成的秤坏了,不准,回来又至其号重秤。然而到店后一算,又似乎给他们便宜了四十斤。今天的一叮,加上前天的,一共卖出洋元二叮,价卅六万,本认为好极,不料刚刚得知市价竟高达四十四万元,顿时心中变成满腔的冷冰冰,于是脑中只辗转着“洋元…洋元”。“唉!我这人真没用,往往重面情,怕麻烦,又后悔犹豫不决。我这人真没决断,没有用的人。”他恨恨地骂着自己。“洋元…洋元”缠得他头痛,将要快乐的时候,又想起来这事,于是又是半天地不乐了。
因今日是孔诞,夜校休假,晚上刚好沈老三请均臣和炳仁去其家吃夜饭,并即付电于其姊,嘱买鸭一只及毛豆等三样,说是专门请他们俩家头[2],均臣与炳仁见其如此热情甚为不过意,只好答应。于是二人晚上只食了三成就算,时间尚在六时,均臣便与炳仁先至闸北访友。二人路过北站,看见火车轰轰驶过,使均臣想起老家的火车了。他总将火车象征着勇敢前进的强壮的青年,看之不厌的。可是现在青年已在堕落了,老家的火车也都毁灭了,好像死了一个伟人一样非常难过。
访友后他们乘18路至沈老三家,时在七点半。在其门口一张望,沈老三正高踞而坐,旁有男女四、五人在高声谈论,均臣他们知受骗,急到外面,自己食了些点心填肚。待将八时又去看,他们虽吃好,可发现葛夫人亦在。八时半二人又去,葛妻仍在,这次二人只得硬着头皮而入了。沈老三见他们俩姗姗来迟,少不得一阵责怨之声。本来沈叫他们上三楼观赏,但女客未走,只得等。他们空坐到十时,实在无聊,便硬劲告别,沈还假装竭力挽留,二人夺门而出。路上二人大发牢骚:他根本请别人吃饭,叫我们去占大数而已,现在又是番假殷勤,他的客气也不过想利用我们凑数而已,况且葛妻的一面孔“恩公”态度,看之愤怒横生、酸气直冲,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与炳仁走在路上,均臣讲起,日文科有协源洋行的汪姓同学,今日布告要组织同学会,要均臣也签名加入。又说起上次他独去参加每周末的“座谈“,那天因炳仁去其兄家,佑臣又去看戏,仅他与湘泉二人,期间湘泉说,佑臣因为不感兴趣,不再参加。均臣对炳仁说,他极心愁,认为幼臣此人简直无可救药,让炳仁劝劝他。炳仁笑道:“侬两家头是兄弟,我如何劝呢?不过我倒觉得你们日文课的同学会可能更有意思,接触到的人会更多些。”均臣听了无语,沉思了一路。
又是八月半大节[3]了,银行今天休息,但其他行业仍就营业。今日起百货大涨,木螺丝竟涨到六百元,涨了足—倍多,均臣只可惜他们囤的那些木螺丝卖早了,真所谓“时也命也运也”。所谓“过节”最好改为“过关”较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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