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读书,不觉瞌睡起来,这时幼臣与一架白网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他原来就是幼臣常说的李湘泉君,也是爱好文学的青年。李君初很客气地问尊称什么之类,之后劈头又问:“据令弟说徐先生很爱文艺?”均臣的呆滞之嘴一时不能开展,竟楞了片刻。李君为缓和气氛,便谈起所谓文艺,并说出看书不懂的苦闷,湘泉说他愿意与均臣共同研究。他又说其友松全,也就是幼臣那天提及的在南京编报的那位,近来行动不羁,在舞厅闯了祸,被提进捕房四天,出后忏悔极,报馆主编对他很灰心,于是荐他入造纸厂学美工三年,叫他自己去努力。均臣说:“那也是社会不好,南京是政客聚集地,与上海一样罪恶,一个年仅十七的青年,地位和骄傲使他走上浪漫之路,但他能悔了,也是有救的。”李湘泉说:“是的,他现在还在投稿呢。”李君态度大方,口才伶俐,均臣非常喜欢,只不过一样有青年们的幼稚病。末后,均臣借给他《大众哲学》及《毁灭》,湘泉招呼着均臣有空到他店中去玩,便与幼臣走了。
晨醒,均臣突发现有水粪遗裤上,马上去出恭,出了一大票水渣,疲极,恐生痢疾,早餐只吃能些麺包。均臣这个月身体极坏,自前个星期遗精后,即感力颤气衰,胃口不灵,至今尚是疲惫极,现在又拉稀,更是虚弱不堪。
今天又到了“七七”卢沟桥事变的纪念日,已经七周年了。报载重庆在衡阳反攻激烈,怒江西岸已取主动地位。白天无事,均臣就趁炳初没在,上阁楼看上次在四马路的旧书摊上掏着的一本穆时英的《南北极》的短篇小说集。穆时英已于三年前为了到南京来做官,而在途中被上海潜伏的“锄奸”组织刺死了[1],但均臣认为他的《南北极》却是顶前进了。该作是描写,口吻是粗旷宏壮纯洁天真的人性,时代的痛苦已激起他们不可压制的怒潮,怪不得郑先生在课堂上称他是“普罗文学之白眉”、“中国新感觉派圣手”。《生活在海上的人们》一篇描写的则是一个激烈伟大的革命运动,渔夫们用原始人的野蛮复仇手段,将仇人用火来烤,来泄他们悲苦和怨恨。里面的马二为大义杀死了土绅的走狗也即自己的哥哥和爱人。据说舟山曾革命过,这恐怕就是舟山的事情吧。《南北极》大都在民国一二年出版的,作者思想是活泼前进的,可是在《公墓》的散文中,虽然描写“压扁了的人生”可是却走上消极之路,其后作者却在伟大的时代里,退出了战线,走上没落之路。均臣惋惜着:唉,我为作者可惜,他何不死在未“退”之前呢,谁不歌崇他为中国文坛的柱石,如今他已将生命弃在泥污已有三年了,那时他也不过廿八岁。
刘廷章因乔迁请客,于是大发帖子。他准备办四桌酒,小菜是自己烧,按送礼者发帖的,其中有给均臣姨夫及淞鸿的帖叫均臣带去的。新华五金也有一帖,这是活络手段,虽然大家都没送礼,但如不叫新华同仁也说不过去。刘老板发帖时,还叫钱小开传话给大家,说大家的工钱要加50%。刘老板要乔迁了,可均臣他们刚接到大房东来信,说本弄年久失修,因为空袭,恐有倒塌的危险,所以通知全部迁徙,均臣他们以为大房东大约是在卸责成,用“口头警告,后果自付”的花招罢了。
为送刘廷章的请帖,均臣往虹口姨母家,路经莉霞处就顺便去看一下。到了莉霞处,莉霞说泉去锡月余就要回。又说,泉得子后大为高兴,甚至还写信给岳父母大人,说不再去无锡要去宁波了。说到这里,莉霞开始抱怨起泉路,说是他因要靠着人了,所以才肯写信,不然从前为什么不写呢,母亲回甬后,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呢,现在因为大家为了莉霞而替他奔走多时,所以他才有此举动的。又说泉太没良心,要与他离婚。均臣对此并不当真,她虽是发牢骚,其实也是不可能的,她有什么根底,还不是一个典型妻子吗?是宿命论者,礼教育从者,有什么方法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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