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人伦,血脉纲常,是可以逆转罔顾的么?那是他的亲兄弟啊!
古人,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是这般滋味。
念头先是猜测,最后在他一回又一回的思虑里慢慢加深,慢慢地,变得仿佛像是真相一样,便从心里生出那么股子绝望来。
然而感受只能在他心里,却无人与说。
若是只有他个人心中郁结与此也就罢,眼下世道纷乱,别人不定还注意不到太子的私心,可偏偏景七知道,偏偏每次赫连翊看过来的神色,他都注意到。
眼见着赫连翊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复杂,景七边装作没注意到,心里也在这边慢慢地往下沉,这世,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退让上,自己早没半野心不算,还恣意自污名声二十年。
前世他是众人眼里精明神算的南宁王,今生他却成京城荒诞不经的第一纨绔,太子殿下还想要他怎么样?
就连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自己遭尘世行走,将不该干的事都干全,这样处心积虑,难道仍讨不得好去?
便是他不再过分亲近赫连翊,毕竟也是从小起长大,这些许年来共患难的交情,却仍是因为一副不知真假的画,一身不知何起何来的血脉,而容他不得么?
太子殿下,是多大的疑心哪!
这么一来,那本来不大坚定,还颇有些度过眼下的难关后,便混是的心,就全散尽,景七终于不再摇摆,他想远远地离开个冰冷彻骨的是非之地,等大庆的危机尘埃落定,西北的狼烟扫除空,那便是一死,也要死在京城之外,再不回望月河畔的伤心场。
可叹白无常徘徊阴间千百年,见惯红尘魂魄飘摇而过,却仍是不明白——人心最可怕处,无外乎“无中生有,以己度人”几个字,赫连翊和景北渊,一个多疑一个多心,真真假假间,恐怕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痴心的那个自顾自地痴心,疑心的那个,也自顾自地疑心。
前世负,今生负。便是那三生石畔苦等三百年的景北渊,旷世情痴的一颗心冷下来,也不过剩地七上八下、百般揣摩的灰。
性之所致,哪来的七生缘定?不过不知道是哪一遭结下的因果,忽悠一应,纠缠几百年,各还各债,好叫那些个悟性不够的痴心鬼神妄加揣度。
赫连翊每夜必要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合眼会儿,一宿恍惚间,竟梦见景七。
那人于他梦中仍是那么身广袖翩然的青色长袍,长发未束如少年时,就那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他微微笑着。他走上前一步,那人便退后一步,追得紧,便被风吹起来似的急速后退。
赫连翊急,忽然明白何为咫尺天涯,好似触手可及,又永远无法抵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着那么副轻描淡写、若有若无的笑意飘然远去,心中大恸,忍不住大声声:“北渊!”
随即脚下一空,如堕深渊,才自午夜醒转。赫连翊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竟惊觉湿意。
守夜的于葵正偷偷打盹,被他惊醒,忙过来道:“太子殿下被梦魇着?”
赫连翊“嗯”声,自床上坐起来。
那声“北渊”,于葵听得真真的,心里忐忑,不敢言声,只在旁边默默地侍立着。
赫连翊便突然待不住,也许是梦里那种悲怆的悸动太过真实,叫他更迫切地想念看得见摸得着的景七,便起身道:“更衣,孤要出宫。”
于葵一怔,试探地道:“殿下……才刚过四更。”
赫连翊顿顿,仍是道:“孤要出宫。”
于葵无法,只得伺候着他更衣,谁知才将赫连翊的腰带系好,寝殿外边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八百里加急!”
千里之外,整个西北的天空,都已经教战火燃起来。
那夜星月隐于云后,空压得极低,隐隐的有风雷闪动,些日子直都好像憋着场大雨似的,然而几日过去,却仍旧是闷热,不见雨星,晚上阴沉宿,打几个雷,第二白定然来阵风,再将那云彩吹走。
四周群山环绕,不知其止其终。大庆官兵已经和瓦格剌族人在此对峙大半个月,离京时的斗气早已再衰三竭,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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