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人一起走的,瞒着殷果。
从上了飞机,林亦扬就在自己的位子里待着,没有和谁说话,开着网络也是为了能在殷果比赛结束后,和她交代两句话。
眼下,该做的都做完了,人还在万米高空,什么多余的也做不了。
他握着遥控器,看着面前的屏幕里,一个又一个的电影海报掠过,一闪而过的很多画面,错杂在他的眼前,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过去……
刚进东新城的他,因为怕老师以为自己没空练球,没说家里还有个弟弟。
后来还是暴露了。
年后,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一套dvd机,准备的光盘也全是动画片。起初大家还在笑着问贺老是不是要添新孙子,因为大家都知道,贺老生女儿早,女儿结婚也早,家里根本没有还需要看动画面的小孩。
其后,贺老又神秘地去幼儿园接林亦扬的弟弟,想带到球房,未料,突然冒出一个老爷子守在幼儿园门外,反而被老师们紧急防范。那晚,林亦扬下课晚,到幼儿园只剩了两个外人——一个是在门外吹冷风的老师,一个是门内伸长脖子等自己的弟弟。
直到他证实了老师的身份,保安和老师才算放过了这个老头。
老师碰了一鼻子灰,自嘲了半天,带林亦扬和弟弟回了球房,一个打球,一个看动画片。
后来就此事,当时未过世的师母评价:“你还说是他爷爷啊?那小六该叫你什么?”
“还真是啊,辈分不对,”贺老认真考虑了一会,“可说我是他爸爸,也老了点儿?”
……
现在的林亦扬回忆起来,自己和老师就是最真实的爷孙两辈。进东新城那年他八岁,老师六十多。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老师于他而言更像是爷爷,不是父亲,比父亲更宽容。
我以为当初错很大,不可挽回,以为我们的隔膜是一辈子的。而你人过古稀,记着的只是我的小时候,刚进东新城的那几年,喜欢吃什么,讨厌看什么,盼着的也不过是我能回家,回到家里,让你多看上两眼。
最包容的就是隔辈人,可最等不及要走的,也是隔辈人。
四周的灯亮了,空姐已经开始准备早餐。
这陡然的亮度让林亦扬不适,他翻出飞机上的洗漱包,找到牙具,走向洗手间。
等到狭窄的洗手间门闭合。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和自己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后,两手撑在那一条小小的洗手台边沿,攥着没开封的牙具,左手撑在那,右手竟然撑不住。
太窄了这里,让人透不过气。
这里有人先洗漱过了,有牙膏的气味,其实已经很淡了,却刺着他的眼睛。当眼泪掉下来的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额头压在了镜面上,掌心里的牙具塑料盒被捏得变了形,一声塑料壳崩碎的脆响,充斥在这个逼仄的洗手间里。
想让自己平静,全然无用。左手在镜面上攥成拳,又松开,最后,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用痛,用全身力气去克制着、试图摆脱这种无力感……
……
和多年前蹲在东新城门外一样,整个人都被这种被抛弃的无力感包裹着。
像浸透水的湿布蒙住脸,呼吸不能,一丝氧气都吸不进来。
两次都一样。
第一次是老师让自己离开东新城,不要他了,这一次更彻底,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东新城的灯,办公室的灯,永远灭了。
***
从洗手间出来,林亦扬的短发发梢是湿的,但没有水,已经擦干了。脸上也干干净净,除了眼底泛红,左手背的淤青外,没有其它异样。
陈安安倚在洗手间对面,在等着他。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守着他。
空姐推着一辆早餐车,正准备推出去,看到两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林亦扬看了眼餐车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几盆东西,用中文问陈安安:“站着干什么?”
不过短短二十几分钟,他像抽了几宿的烟,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几个字一句话,像能看到他嗓子里充着血:“没事。”
***
在短短一日内,贺老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业内,中国休息室内,选手们都是新一辈居多,感触并不深,反倒是教练们都很伤感。
在殷果上场前,教练问了她一句:“还行吗?心态?”
殷果点点头,拿着球杆走了。
她心里有一个秒表,在每一针跳着,催促她去机场,回国,去见林亦扬。
事实证明,她是人,不是神,发挥得并不好。
对手也来自中国,意外出现了两次明显失误,算是将冠军拱手送给了她。没想到在状态奇差时,殷果竟意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公开赛的冠军。
“这个冠军应该是你的,”她在掌声里,握住对方的手,“我是靠你失误,才拿到的。”
那个年近三十岁的老将笑了:“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冠军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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