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梦到了这里,她就会被惊醒,已经好多天了,还是这样,这个梦一直缠绕着她。
但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从那件事发生,到离开小山村,她的世界就彻底的改变了。一夜之间,家没有了,身边只剩下妈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这个繁华喧嚣的城市,每天总是有那么多停不下来的声音,日以继夜地侵扰着人的生活。对于初来的这对母女,一切都那么陌生,不安。一边是来自心底无法平息的深深悲痛,一边是对未来生活的重重压力,前路茫茫,命运将如何安待?一切无从知晓。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还将要在这个寄居的地方住多久,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屋里的主人——也就是她的舅妈,一刻没有过好脸色。她总是忘不了,第一次和妈妈踏进这个家门的时候,舅妈的脸,见了她们就像见到一对无故闯入的流浪狗,说不出的厌恶和冷漠。
冷漠,无论是这个投奔的城市,还是这个投靠的家庭,它始终是它的底色。在这里,血缘是不可靠的。
这样的生活,让她每天醒来都战战兢兢。
白天,妈妈出去找工作,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在这个堆满杂物的房子里,她什么事也做不了,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做,每天醒来,只能记住妈妈的叮嘱,不能到处乱走,不能随便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不能,什么都不能,只能这样听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要规规矩矩。
现实并没有妈妈曾经说过的那么美好,这大大的城市,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友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做着称心的工作,更不是所有人都是住着漂亮的房子和过着幸福的生活。在这里,她只看到一个乱糟糟脏兮兮的贫民区,在这片小小的天空下,忧愁和穷苦始终像片永远无法散去的阴霾将它紧紧包围;在这里,她只看到自己每天都困在这间小屋,孤伶伶一个,没有人作伴,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没有,什么都没有。
偶尔也会睡着,只是,每次合上眼,梦里的一幕幕就又一次次的出现。她永远忘不了妈妈抱着满脸鲜血的爸爸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也忘不了,离开家乡的时候,悦茗哥哥偷偷来送她的画面。
那天晚上,他来到她家,轻轻的敲着她的窗,她拉开窗帘,看见他,像看见另一个自己,一脸的伤感,她问:悦茗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想过来看看你。他说。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的声音很小。
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是一块星形的小石头:给,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她接过。
是守护星,我亲手做的,希望它能带给你幸运,一直守护着你。
谢谢!她泛起泪光,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小恬,不管你以后去到哪里,我都一定会等你回来的!你也答应我,你会回来,好吗?
她望着他,点点头:嗯。
他微微一笑:好,那我们拉勾勾,要说话算话。
好。她伸出手,隔着小木窗的窗棂,两只小手紧紧勾在一起。屋里淡淡的灯光如一粒跌落世间的星尘,照亮他们稚气的笑脸,照亮他们清澈的眼睛,照亮这个万籁倶寂的夜。
每次想起,心里就忍不住难过,她不知道,将来是不是还可以回到那个美丽的小山村,回到那些快乐的日子。
会有重逢吗?
大概是不可能了。妈妈总是不让她去记住这些,她要让她恨,恨那里的每一个人。因为,是他们害死了爸爸,是他们霸占了她们的土地,害得她们家破人亡。从不幸发生的一刻起,妈妈的世界就只有仇恨,它就像一颗生命力强悍的种子埋进妈妈的心。而她,也应该像妈妈一样,离开,除了是要更好的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回去向那些人复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但仇恨是什么?如果没有纷争,一切又会怎样?
她无聊的走出房门,这是一栋独幢的平顶老房子,破破烂烂,是当地人的祖屋,镶嵌在这个同样破落的老街区,四周几乎是同一样的建筑,看起来东倒西歪,比起乡下的房子,这个地方同样散发着世故而冷漠的气息。远处有高楼大厦,她并不知道那些地方都是住着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像乡下的深山一样,住着传说中的神仙,或者妖魔。
她住的小屋是搭建在楼顶上的一间杂物房,像一个铁笼子,没有窗,也没有门,甚至也没有床,所谓的床,仅仅是一块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的凉席。这个小小的楼台是唯一可以让她随意走动的地方,楼下是舅妈一家,没有妈妈在身边,那里是不能涉足的禁地,这是妈妈吩咐过的。
其实,楼下除了舅妈一家,听说还住着另外一家一起合租的租户,是一对中年夫妇,但她从未见过,只是大概知道他们在工厂里上班,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她觉得奇怪的是,一个家为什么要与别人共享?
望着灰灰的天,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妈妈能早日找到工作吧!因为妈妈说过,等找到工作,就搬到另一个新的地方去住,一个只属于她们自己的家,不用被别人欺负,不用再受别人排挤和冷眼。可以自由地生活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做什么都不用害怕,该多好。
这成了她心中的一个小小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妈妈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就这样,一天天的等着妈妈回来,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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