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李仁之听王霨提到王准,原本甚是紧张,但听到王霨并未抓住王准,气焰复炽。
“殿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庭院东南角翻一翻,王准的尸首就躺在那里。”
方才王霨赶到时,发现地上躺着不少尸首,有几人的衣着与行刺自己的杀手相似,细心的他翻了翻,不意竟寻觅到粘着络腮胡遮掩真容的王准。从伤口看,王准是被人用利剑割破咽喉而死,行凶之人下手狠准,手法颇似公孙门。
“咦,果真是王准。”高仙桂入京以来和王准打过好几场马球:“岭南道不是说他暑热病亡了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盛王颇感不可思议,李仁之先是惊慌失色、旋即平静下来,史朝义则若有所思。
“殿下,在下担心王准有更大阴谋,故而急忙赶来提醒史别将和仁之郎君。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刺客已然迫近寝殿,意欲行凶。”王霨拿出给阿伊腾格娜讲故事的劲头,绘声绘色开讲。
“王准与在下不睦,长安城中可谓尽人皆知。当年素叶居火锅店开张,前来挑衅滋事的混混皆王准指使。而他本依仗罪臣王鉷的权势,横行长安。后获罪流放,心中对圣人和朝廷定然恼恨非常。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手段,或是有同伙暗中相助,金蝉脱壳,潜逃回京,招揽人手,意图寻机报复圣人。”
“殿下为圣人宠爱,又因大雩礼离宫进山,对王准而言,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故他命手下挟持飞龙禁军旅帅陈达,骗过平卢牙兵,侵入行宫,意图刺杀殿下,顺带杀死在下。”
“但殿下凤子龙孙、天命所钟、洪福齐天,岂是宵小之辈可伤。张将军、史别将处变不惊、应对有方。终得擒杀首凶,为圣人除却一大隐患。其余刺客见王准授首,遂作鸟兽散。”
清音琅琅、严丝合缝。
“霨郎君编得简直像真的一样,若非我亲眼目睹,肯定不会想到其实有两拨刺客……”柳萧菲对王霨“胡编乱造”的本事心悦诚服。
“吾偶尔听真珠郡主吟诵过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这世上何为真、何为假,众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所期望的真而已……”卢杞的思虑则要深远得多。
“妙语连珠、出口成章。”高仙桂暗自嗟叹:“吾嘴笨口拙,霄云自然不会喜欢……”
盛王与史朝义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霨郎君好口才,慈恩寺里讲变文的僧人也不过如是。”李仁之击掌冷笑:“然王准已死,一切皆死无对证,霨郎君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不过,单听汝一人之言,是否有点枯燥,某也想讲段变文……”
不等李仁之说完,王霨就喝问道:“仁之郎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岭南虽远,然驰马轻舟,终可抵达。”
“这……”李仁之听出王霨话里的威胁,脸色大变,捂着脖子道:“血……快找随行医官……”
王府卫士扶李仁之回东偏殿后,王霨解下横刀抛给高仙桂,凑近李琦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李琦摆了摆手,示意史朝义不用担心。
待众人散开十余步,王霨低声道:“殿下天生聪慧,肯定知道在下所言多猜测之辞。然殿下见惯朝堂风波,自当明白,真相为何从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希望看到什么。眼下殿下恩宠正盛,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圣人需要看到的,是一位出类拔萃、英武不凡、能继承大唐江山的殿下。若在此紧要关头传出殿下驭下无方、王府卫队杂乱无章的恶名,对殿下何益?刺客是谁派来的,殿下心中自然有数,可既无丝毫证据在手,便不足以置对方于死地。徒劳无益之事,智者所不为也。某言尽于此,望殿下三思。”
暗云浮动、林涛阵阵。
凝视王霨许久,盛王终于点头道:“某久闻高翁、李相对霨郎君赞不绝口,今夜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日若霨郎君有暇,可否来某宅中谈谈诗文。”
“殿下,只要仁之郎君无异议,某岂敢不从命。”王霨拱了拱手,潇洒离去。
“殿下,行刺之事就这么轻易揭过?”史朝义忍不住嘀咕道:“此子奸猾,不可小觑。”
“能令皇兄又爱又恨之人,岂是易与之辈。”李琦喟叹道:“他虽暗藏私心,却能紧扣时局之要害,就按其说辞奏禀圣人。但汝暗中要加派人手搜查刺客踪迹,看能否借此彻底扳倒太子。”
史朝义领命离去后,李琦回到寝殿自言自语道:“李仁之远逊王霨,然为收拢李林甫党羽,不得不示之以恩宠。王霨非池中之物,得之若虎生双翼;若其不为吾用,日后必将杀之!”
涤涤山川、如惔如焚。
翌日,被刺客惊扰一夜未眠的盛王强打精神登上骊山峰顶焚香祭天、求神祈雨。而让李琦喜出望外的是,在其回转长安复命的路上,忽有阴云聚合,京畿普降甘霖。
心花怒放的李琦跳下马车,在绵绵雨丝中手舞足蹈、稽首拜天;李仁之一扫颓唐,在雨点激起的尘土中放声高喊:“天命所归、盛王千岁!”向来持重谨慎的史朝义也止不住心神动荡、振臂高呼!张守瑜等飞龙禁军将士也被奇观震惊,纷纷下马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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