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接过火折子,却没有朝炮门点去,而是对李天佑问道:“李叔,你去过日本,那应该会说日本话吧?”
李天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应道:“虽说不大标准,交流起来没问题。”
周天子说道:“那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让他们领头的出来谈判,否则就开炮,同归于尽!”
李天佑咧嘴笑道:“好咧!”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己方之手,日本人只能接受谈判,有谈判就有可能逃生,虽说同归于尽,以一搏几也很快人心,但如果能活下去的话,那就更好不过了。
李天佑当即用日语高声喊起话来,一顿话下来,日本人竟真的停止了后退,他们迟疑了一小会,然后从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那个,穿着纹付羽织袴,腰上配着太刀和肋差,正是大艘日本船的船主。
这个日本人走过来,竟首先彬彬有礼地朝李天佑、陈钦、周天子三人一一鞠躬行了个礼,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客人,刚才多有打扰了一般,然后才朝李天佑开口说话。
“他问,我们想怎样?”
“不知道何扒皮······何大叔他们还活着没,先让他们把我们的人放过来。”
李天佑连忙转身对日本船主说出要求,日本船主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回头吩咐身边的人把何老实等人放过来。他确实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直到现在决定大局的不是那几个伤痕累累的中国人,而是周天子手上的火折子,没必要冒险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劲。
不一会,日本人让出一条道来,从道上走过来五个血人,每个人浑身被鲜血覆盖着,互相搀扶着一步一顿地挪过来,每走一步,甲板上就留下一道道血迹,周天子等人竟一时认不出活着的这几个都是谁。
李天佑等人看着着急,恨不得走过去搀扶一把,却都不敢走开。周天子自不必说,稍微挪开半步,威胁便不攻自破。李天佑和陈钦要护着周天子,还要随时准备着,万一周天子被暗箭所杀,他们就必须第一时间接过火折子。在巨大的人数劣势面前,他们所要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面对无数的危机。
好不容易五个血人挪到了周天子这一边,为首的正是何老实,也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不过眼睛还是很精神,只是脸颊上的血顺着下颌稀拉的胡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多少显得有些渗人就是了。剩余的四个人里面,周天子只认得一个牛二龙,这一个名字虎虎生威的文弱书生,在周天子看来,本该和他一样,是最早阵亡的那一批人才合理的,没想到却是他们这样的人活到了现在。
八人相望无言,此前明知必死时,都没人流泪,现在却每个人眼眶都蓄满了泪水。鬼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一起出海的七八十人,现在只剩下八个伤残之躯。马三成、何富贵、话唠侯宝,更多的是周天子叫不出名字的人,不过几个小时间,便阴阳两隔了,而活着的人,还在生死之间努力挣扎。
还是何老实最早冷静过来,他看着周天子的样子,便顿时明白了攻防易势的原因,不由得赞叹道:“臭小子,有点能耐!”
然后思索片刻,朝李天佑说道:“李老哥,跟他们说,我们船舱里装的都是火药,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别想着能逃。这样规模的火药,百步之内,玉石俱焚!”
李天佑转身翻译,日本船主不由得低头思索起来。放下刀,说不定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不放下的话,谁也说不准这几个疯子会不会真的就点炮了,那就是同归于尽了。想着就憋屈,对方就剩八个人了,就差一步就杀光了,可现在,不答应的话,难道真的要拿这两船两百多人去陪这八个人死?
正在思索间,却听得大艘日本船上传来一阵鸟语,周天子等人寻声望去,不由得惊怒交集。却是此前尚还留在船上的日本炮手,见此现状,竟也学着周天子,把他们的火炮瞄准了安平号。现在意思很明白了,如果周天子等人决心来个鱼死网破的话,那么对方那门炮是个不存在的威胁。但如果他们还有活着的**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也有能力决定周天子能不能活了。很显然,至少周天子是愿意活着的,身旁的这门火炮只是他活着的筹码,不是自杀的便器。
何老实等人怒视日本船主,却见日本船主对李天佑斯文地说了一大串的话,神色间颇为自得,李天佑转身怒道:“他说,这事不是他的安排,不过现在我们互相之间都有了能决定双方生死的能力,所以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我们还愿意谈判,说明我们也还不想死,他要求跟我们平等谈判。他可以答应我们放下武器,但我们也要答应让他们回到他们的船上去!”
陈钦蔑视地说道:“痴心妄想,让他们回去的话,一会儿,他们驶开几步,然后朝我们轰几炮我们不还得死?横竖是个死,我看还不如拿我们几条命换他们两百条,我们还挣大发了呢!”
周天子心里暗暗着急,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挣了,但凡有一丁点能活的机会,他都绝不会拼命的。
这时候牛二龙突然说道:“我们可以答应让他们回去,但在此之前,他们要先让还留在那两艘朱印船上的人过来做人质。当然,他们的炮手可以不过来,对了,船主也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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