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小几搁着盏琉璃灯,因灯罩通透,最是光亮,院里的小虫飞扑而至,却都被细密的窗纱挡在外头。
多铎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榻上百无聊赖,瞧侍女小圆摆弄锡盒,招手问道:“哎,你过来。做什么呢?”
小圆将锡盒捧上,道:“回王爷,福晋要奴婢挑块香。”
盒盖一开,他便嗅着满室香气,问道:“这是什么香,点来驱虫么?”
小圆答道:“是伽南香,不焚着用。福晋说找一块模样有趣的坠在扇上。”
“唔。”多铎抚着下巴,在那锡盒里翻找起来。
小圆一直记得牧槿的嘱咐,终于逮着机会,便道:“王爷,福晋本来让晚上做面的……”
多铎没抬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没见端上来?”
小圆瞅着他脸色道:“嗯……今儿是福晋……”
“在聊什么?”钱昭带着牧槿进了房来,她已换了象牙色家常袍子,发髻散下来松松结成辫子。
多铎坐起来,伸手揽她,回道:“没什么,给你找扇坠儿呢。”
“可找着了吗?”钱昭扫了眼小圆,她便低头退到角落。
多铎在她手心塞了一枚带金丝的小粒,问道:“像花生不?”又见她颊边贴了一绺碎发,茸茸蜷曲,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到耳后。
钱昭被他手心浓郁的香味熏着了,打了个喷嚏,回头吩咐道:“去打水来,给王爷净手。”说着将手里的伽南香也递给牧槿,道,“收起来。”多铎还待摸她脸颊,被她挡开了,柔声道,“安分些,等洗了手,我请你吃茶。”
多铎道:“今儿得早些睡,明早还有大事。”
“哦,什么大事儿?”钱昭问。
多铎一手搂她的腰,抓了她的发辫把玩,回道:“明日朝会,我与郑亲王率诸王大臣请皇上免摄政王入班跪拜。”
钱昭挑了挑眉,道:“走个过场而已。罢了,不吃茶就早点歇着。”
多铎起身,揽了她进内室。
夜半翻身,一探手却捞了个空,多铎随即醒转睁眼,身边席上只有凌乱薄被。他坐起听了一会儿蛙鸣虫唱,也不喊人,掀被下床,赤脚踩在满铺的木地屏上,挑起槅门上的青纱帐幔,便见钱昭靠着引枕,俯卧于窗前榻上,一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欣赏月色。一头长发因编过辫子而有些卷曲,如波浪般披散下来,几乎长及脚踝。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侧躺,将她搂到怀里,轻问:“怎么还不睡?”
她抬头望他,目光如水,他捧着她的脸便往那微启的唇亲了下去,她双手按在他胸前,沉醉回应,在稍稍分开时,仍不舍地偎近。多铎爱极了她半梦半醒间的依恋,吮着她的唇瓣喃喃道:“昭昭,你真能要我的命……”
钱昭闻言一震,生生将那几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低头窝在他胸口调匀呼吸:“该睡了,明儿还早起。”
多铎这时方重温昔日缠绵的甜蜜,怎肯就此罢休,捏着她的下巴复又吻上去,发觉她咬着牙关,便道:“张嘴。”
钱昭双手捂上他的脸,轻道:“别闹,我头有些疼……”
他喘着粗气,瞪了她好一会儿,起身把她从榻上抱起来,抵着额头道:“准是在这儿吹了风,受凉了。”
她勾着他的脖子道:“嗯,睡一晚上就好。”
第二日寅时不到,钱昭就唤他起来。
多铎初醒向来有些暴躁易怒,何况还未睡足,冯千和泰良都些战战兢兢,捱到洗漱完了,乐得将伺候整装的差事交给钱昭。
“头还疼么?”他伸出一指碰了碰她的蓝宝耳坠,问道。
钱昭给他翻着袖口,随口“嗯”了一声。
他便将手搭在她肩上,低头就去亲她,钱昭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落空之后,他是恼怒,而她则有些尴尬。
“你躲什么?”他盯着她冷冷问道。不是没有察觉她的疏离,原以为不过是久别重逢的不适,相处几日就好了,不料竟越发冷淡。
钱昭垂眸,为他整了整朝珠,道:“进城路程不近,别误了时辰。”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道:“你究竟想怎样?”
钱昭有瞬间的迷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抬头问他:“你想我怎样?”
她越是如此,他心里只有更恨,甩开她掉头就走。
这一走,便十几日不曾再来。府里的女人都叫他烦心,也懒得去各房,只把之前收用的两名侍妾提来服侍。
这日傍晚,泰良递来她的一封信,他忙不迭拆开,只见里面用满文写了半页:“多日未见,肩上还疼么?近来园里石榴熟了,白皮红子,鲜甜多汁,也试着浸了果酒,不知滋味如何。若得闲时,不妨将十两带来,当日所诺,不可轻悔。”
就这么几十个字,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完了将那信纸贴在胸口轻抚着,似乎能把心头的蠢蠢欲动给熨平了。
冯千见他闭目陶醉,试探着问:“王爷,城门还没关呢,这会子去园子里还来得及。”
多铎睁眼,倏地站起,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瞎出什么主意给爷换身衣裳,去摄政王府把七阿哥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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