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注定没人睡得着。
张绣的重要部下都被半夜爆发的夜袭而惊醒。然而这场夜袭犹如春风一般,席卷大地灭绝生机,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紧接着又是被西凉军的首领召见。
所有人跪坐在大厅之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
张绣面露得意之色,蒯越遭擒,荆州军也已尽数覆灭,宛城的最高权力无疑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手里。这么多的投诚信,刚好可以借机拔除那些胆小怕事的投机分子。
曹昂坐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吭,左手却按在剑柄上,四下里的壁板后埋伏着五十名虎豹骑,只等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冲出来“清场”。
张绣冷然道:“眼下蒯越已经被曹昂生擒,荆州军也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诸位想必也听说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片的沉寂。
这么大的动静,除非是聋子才不知道,明知故问,定然是来清除异己的了。
“就在刚才,我已经找到多达二十几封投诚信,都在这里。”张绣将信扔在桌上,并大力地拍了拍桌子,问:“我尚来不及拆封,不知信中有没有诸位的笔迹和姓名呢?要不要现在看一看?”
诸将更是心惊,之前蒯越占据宛城,送来的荣华富贵,令众人都倒戈,信中表达了对刘表的誓死效忠、蒯越的阿谀奉承之句洋洋洒洒,这要是被当场念了出来,那就是“里通外敌”的罪名了。
曹昂漠然的看着诸人的变化,恍惚之中,只觉张绣跟这些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更深的感悟是,大家都是人,难免犯错,难免贪财好色,难免贪生怕死,在面临那种几乎不可逆转的境地,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尽忠守节?
张绣正准备拆信,曹昂一手按住,低声道:“岳丈,此区区小事,不如交由我办,如何?”
“唔,好的。”张绣深知曹昂办事老辣,他既有信心,那自然不会有差错。
曹昂将那一大摞信拿了起来,昂然起身。
众人都是席地而坐,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内心的紧张几乎要把人憋得透不过气来,知道信的内容即将公布。
大厅点着八根儿臂粗的蜡烛,偶有烛火飘动不明,诸人神色也阴晴不定。曹昂将信伸到蜡烛上面,直接点燃了,一大摞信纸焚得曲卷,只一会儿,变成灰烬落在地上。
张绣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要起身阻止,但微微一动,又随即坐稳,不肯当众折了曹昂的面子,心下暗想,“好不容易有个消除异己的机会,他居然把信都烧了,这是为何?”
曹昂回顾众人,大声道:“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蒯别驾率众而来,大军压城。其艰险有目共睹,难免有人心神慌乱犯了错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原谅。信就不看了,都是没拆封的,不知道是谁写的,大家尽可放心。自今日起,我们就该更好的守御宛城。这些,都是张将军的意思。”
众人尽皆失色,没想到他居然能不计前嫌,一时间有欢喜的、兴奋的、惭愧的,也有感动到落泪的,形形色色,构成了一副滑稽的景象。
“谢主隆恩!”
众人一齐大声道。
曹昂心中微感得意,这一招恩威并施,效仿自己老爹曹操的招数,虽然用的地点,人和事物都不一样,但情况却十分符合。与其相互怀疑,倒不如索性什么也忘了,经此一事,这些人唯有更加效忠张绣,不会再起叛变。
须臾间,席散。
张绣苦笑道:“子脩,这事还是你想得周到,若是我一一挑出异己处死,日后掌控兵权也不会太过牢固。”
程昱也是被震撼了一把,眼中爆出异彩,暗想:“此举可比楚庄王之绝缨会了,不愧是曹公的爱子,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曹昂微微一笑,说道:“岳丈过誉了,小婿倒是想到一桩大事,须岳丈亲自动手。”
张绣奇道:“何事?”
“手刃蒯越!”
曹昂一字一句地道。
“什么?这……”张绣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提出这个要求,一时惊疑不定。
曹昂道:“刘表誓与我及吾父为敌,蒯越是刘表的左右手,绝不肯降于吾父。而且蒯家是荆州大族,若蒯越投降于我,刘表必然怨恨蒯家,于情于理,此人是绝不肯降的。养此人,如养恶狼,虽饱食而无亲,留于世上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程昱更是吃惊,暗想:“曹昂竟能想到这点,倒也难得。”
他出了名的一针见血,听曹昂此言,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投名状之举。张绣反反复复,为了离间张刘二人,只须张绣杀了蒯越,那无疑是正式向刘表进行决裂,以后也只能屈膝于曹氏集团了。若是他日该投荆州,别说刘表愿意冰释前嫌,蒯越的哥哥蒯良第一个饶不了他。
程昱回顾曹昂,后者报以一笑,微微点头。
曹昂确实是跟他猜想的一样。宛城是南阳的核心,既是荆州的北门户,也是许都的屏障,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守住,张绣无疑是最佳人选。
张绣的脸色微变,自然知道曹昂的用意,不由得强笑道:“这个嘛,蒯别驾虽是大敌,可也与我颇有交往。反正他插翅难逃,不如饶了他一命,存些香火之情。”言下之意,自是要保蒯越,以便日后曹氏集团崩裂,可投奔刘表。
程昱适时地道:“张将军理应先公后私,虽然蒯别驾与你有交情,可到了这点上,也须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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