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据说是赵右相进宫觐见,临走前还覆着徐杳的手掌心,絮絮叨叨同她说了好一会子话,徐杳时不时嗯一声,他也不以为意,直到蔡莲寅进殿禀明赵右相请见一事,他还不忘再和她说一句,待见过赵右相之后,要召礼部尚书商议封后大典的事宜,再等徐杳回过神来,殿内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再起身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昏暗,殿内仍旧噼里啪啦烧着银炭,徐杳也没唤人侍奉,兀自起身斟了盏茶,推开窗阑,远远地还挂着一道残阳,挨着天际边宫墙上,寒风卷地起,拂起她的鬓角发梢,她却觉得清明许多,一眼瞥见墙根幽然开出的一树岁寒三友的白梅,花蔓开得比倚梅园的红梅还烂漫些。
“当年共我赏花人,如今点检无一半。”听见外殿有人推门而入,步伐沉稳,徐杳只当是鸢尾,几乎下意识说了句,“进来说话便是。”
冷不丁对上得竟是燕怀瑾讳莫如深的眉眼,她莞尔道:“您看那白梅,开的多好,可惜明年也就没有了。”
窗阑被阖上,她肩上一暖,一件狐裘裹在身上。
“你身子骨还没大好,受不得风,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呢?”燕怀瑾广袖微动,将她往怀里一揽,“钟意便差尚衣局去裁锦布,都绣到裙裾上。年年日日时时都能瞧见,十几年都不会谢,再不会没有,横竖命人再栽几株的功夫,朕这就让人剪给你,摆在殿内看着也好。”
“都说瑞雪兆丰年,如今只怕是没这个福分了。”徐杳终于埋在他襟领前啜泣起来,哽咽着声音告诉他,“其实想起来,也觉着怪没劲的。是该高兴,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人同您矫情了。”
“你还是不愿意同朕在一起。”笃定的口吻,不是在质问她,更像是喃喃自语似的。
燕怀瑾下颚骨抵在她鬓上半晌,良久才慎重开口,“可是朕想同你过安生日子。”
第93章 玖叄
都说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徐杳这一场风寒痊愈的时候,漫长的严峻寒冬竟已过去。封后大典最终定在三月春分, 天地拂晓春光烂漫,委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期间燕怀瑾时常同她说关雎宫如今是个如何模样, 见她总是兴致索然便不再提,其实她曾经私下里临时起意去瞧过一回,贝阙珠宫,恍惚之间仿佛时光还不曾蹉跎,依旧还是建安二年的模样,这桩事连鸢尾也不知晓。
徐杳想得是,风月场上, 说的再好听,永远都不如做的好看。偏偏有的人说得是一副模样,做得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燕怀瑾便是其中表范。再说了,既然从建安二年之后, 关雎宫便不复存在, 往日里不见他如何珍重, 如今她在跟前才想起来修葺一番,这便不成心意了。
而长信宫却没有再生出风波来,颜舜华至今告病不出。徐杳则不以为然, 按说上元节那一日,颜舜华贸大不为私自出宫,无缘无故害她受这样一道伤, 虽未留下疤痕,也该是颜舜华的不是。只是有些时候过分平静,隐约好似有什么征兆似的,燕怀瑾既拿这样一道圣旨来哄她,徐杳便也按下不表。
不知不觉挨着日子将近春分,寿合宫却出了一桩不甚光彩的事,究其缘由无他,年关前常海德的案子被刑部重审,足足大半个月才定下责罚,流放到北疆去了,偏偏颜氏一族的老臣同这桩案子生出关联,又因着赵芜同颜舜华近日里的渊源,被赵右相大张旗鼓参了一本。
饶是崇熙太后往日里是如何威仪棣棣,到了这个关头竟也学起寻常人家的老太太来,三不五时便命明珠去华清宫外头候着,昨儿害了头痛的病症,今儿便成了心绞痛,总之是没有一日好过的。燕怀瑾刚开始还去的勤些,奈何每回太医诊脉都是好生将养,渐渐地也开始打起马虎眼来,这一来二去,崇熙太后哪里肯依,倒愈发得寸进尺了。
譬如这一日索性裁了一道白绫出来,学人耍泼,闹着要吊横梁,嘴里还振振有辞:“横竖如今大燕是再没有哀家的立足之地了,省得碍了康庄大道,从来不将父母之命放在眼里,羽翼丰满之后更是由不得旁人说一句话。”
一番话指桑骂槐,还不忘将徐杳牵扯进来。
据寿合宫宫人后来所述,等燕怀瑾从华清宫姗姗来迟的时候,崇熙太后已经蹬了木头墩子。到头来闹了好一会子,一切都是无动于衷。崇熙太后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好似去阴司泉路走了一遭似的,颇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架势,乘人不备一把剪了半腰长的发,闹着出家做姑子去。
颜氏一族的案子即将尘埃落定那一天,京都城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崇熙太后当真出家去了,城中贫民显贵,无一人送行。
彼时燕怀瑾正在落英榭,听蔡莲寅递了话只嗯了一声,捡了瓷碟上的糕点尝了尝,倒揶揄起徐杳来:“杏花酥都是苦的,杳杳心里头要苦成什么样儿?”面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脑袋里天天装些什么,净乱想。”
徐杳听罢眉目一动,心下却是五味杂陈,沉吟半晌,这才郑重其事告诉他:“您还有徐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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