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气这病弱少年出言不逊,不尊重霁霄;也气自己在对方面前莫名放松警惕,拿对方当‘自己人’了。
就像藏书楼初遇那夜。
……
霁霄穿过桃花林间小径,微风中落花簌簌,拂了一身还满。
长春峰由他建造,但他常年静室闭关。算起来,这里一切生活痕迹,都是孟雪里留下的。
他知道小道侣喜欢种什么花,也知道哪棵树下,养着一窝茶碗大小的灰毛金钱鼠。
孟雪里说,有了桃花和小鼠,正好与池塘三条锦鲤,凑成‘转运发财求桃花’,便是最好的风水格局,神仙见了也羡慕。
霁霄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就像前些天有‘道侣遗言’、‘睡不着觉’,今天又是‘夫妻情分’,孟雪里的谎话张口就来,不打草稿。
但在其他人面前,孟长老处事有分寸,出手留余地,对晚辈耐心讲理,诚心解惑。教训完挑衅者,还要就地取材,为论法堂弟子们讲课。
偏偏只对自己瞎编,准确地说,在与‘霁霄’有关的事情上撒谎。或许在孟雪里的想象中,和‘霁霄’是一对恩爱眷侣,朝朝暮暮、情谊甚笃?
霁霄不明白。
修行岁月漫长,也曾遇见人或妖魔向他倾诉爱意。可是他自认醉心剑道,只想飞升,无暇他顾。
皮囊如何,红粉白骨,终成枯槁;性情如何,不如大道永恒,奥秘无穷。
情爱对他过于陌生。以后若有机会,还需向师兄请教一二。
唉,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只有师兄懂得多?
殊不知修行界同样困惑不解,胡肆与霁霄,一个是流连花间的风月道高手,天湖大境夜夜笙歌;一个是冷漠无情的剑修,不沾丝毫红尘烟火气。怎会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霁霄走出桃花林,路过孟雪里平日喂鱼的池塘。
池水澄澈,如一块剔透琉璃镜,他看见水面倒影,才发现自己在笑。
好像只要想起孟雪里,总是会笑。
霁霄临水自照,收敛笑意。
忽然影子破碎,池中水花迸ji-an。三条金红锦鲤仓皇摆尾,好像感知到什么危险讯号,不安地游动着
——与池底深处、那柄可怕神兵同宗同源的气息,回来了。
“呀,是你,孟长老呢?”小道童低弱的声音响起。
霁霄转身答道:“我已将长老扶去桃林中,歇息饮茶。”
三条锦鲤感到危险消失,重归安静。
道童感激道谢:“谢谢你照顾长老。”
他方才一时激动,稀里糊涂就去戒律堂了,才想起自己从头到尾闭眼不敢看,自然说不出事情经过。还是虞绮疏见机快,站出来补全证词。
霁霄笑道:“不客气,分内之事。桃林很美。”
小道童见他态度和气,又听他赞美长春峰,笑道:“那当然,金丝桃花树是孟长老亲手种的!”
霁霄状似无意地问:“长春峰平时不待客,我今天奉掌门之命送孟长老回来,可是第一个来看桃林的客人?运气真好。”
小道童点头,又赶忙摇头:“你算第二个,真人祭拜大典那天,孟长老一位朋友来探望他……我看长老挺喜欢你,说不定你以后还有机会来!”
听虞绮疏师兄说,长老好像成立了什么党派,党内成员除去他们二人,便是眼前这位了。他也希望孟长老多交朋友。
霁霄淡淡笑道:“会有机会。”
小槐开心地走了,半路愣怔一瞬,为什么说‘分内之事’?……是寒山弟子都应该尊敬长老的意思吧。
霁霄走过浮空吊桥,离开徐徐暖风与盎然春景,走进漫天白雪中。
刻有‘长春’二字的石碑,渐渐被抛在身后。
他送孟雪里回来时,便察觉长春峰有陌生气息残余。
山道上、桃树下、池塘边,都有丝丝缕缕的微弱妖气,应是那只容貌艳丽、脾气火爆的孔雀大妖,孟雪里做雪山大王时的朋友。孔雀j-i,ng通变幻、伪装之术,混迹人间不难。
或许他们也在桃花树下对坐饮茶,然后去池塘边看月亮聊天。朋友三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题可聊。
或许孟雪里离乡日久,做不惯人,开始思念妖界的雪山和星星。
不论如何,自己的祭拜大典当天来访,必然是想接孟雪里离开,可是孟雪里没有走。
霁霄心情不错地想,看来寒山的护山阵法,不足以震慑潜行妖物,又要重新加固了。
……
“昨天根本没怎么审,他们就全招了!承认对你心存偏见怨愤,不服掌门命令,才设计剑阵想愚弄你。然后拼命道歉认错,戒律堂长老没理会,五十打神鞭下去,抽得他们三个皮开r_ou_绽,不省人事,抬去药庐与周武作伴,你说解气不解气!我作证的时候,临场发挥特别好,只可惜你没看到。”虞绮疏撞了撞邻桌胳膊:“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孟雪里恍若未闻:“连你都不旷晨读了。”
虞绮疏拧眉:“什么意思?”
孟雪里示意他向后排看:“原来旷晨读传染。”
勤勉好学生肖停云,今早没有来读书。
虞绮疏:“他怎么回事,千字文章还没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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