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拍了一下,这么久以来恶言恶语,到这一刻,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真正长辈的样子,“你到了外面,少给人家摆脸色,惹着别人,你这个脸再好看都没用!别说幺幺,她生活自理能力强,我反倒是一点不担心,就你,这么多年,离了你爷爷奶奶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多少,天天关着门在家里,在外面要多注意,不懂的不会的就问幺幺,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少让我们操点心……”
周妈妈碎碎念,每一句每一个字,满满全是关切。
陈许泽连连点头,乖乖听训。
周窈和陈许泽只让周家夫妇送到巷子口,再往后就不让送了。坐上出租车,他们在车里,周窈坐靠窗的位置,和站在路边依依不舍的周家夫妇挥手告别。
车开出去很远很远,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仍然站在原地。
……
十九岁这一年,周窈和陈许泽一起走出了出生、长大、生活了十多年的巷子。
后来她做医生,时常和医学小组飞去国外开会,有时去贫瘠的国度做支援。而他搞科研,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两个人感情还是很好。
巷子在他们毕业的第二年拆除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房子,周爸爸和周妈妈搬进新家,在周窈说要给他们买新房的时候,以浪费为由拒绝了。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住的房子一套就够了,有一套就行。
陈许泽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也被拆掉,分得的新房,他们很少回去住。周妈妈时常会去帮忙打扫,隔一阵子就去搞卫生做扫除,留待周窈和陈许泽回来以后可以随时住。
周窈和陈许泽是在毕业那年结得婚,或许是一开始聚少离多,每一次见面都像新婚燕尔,直至后来不忙了,稳定地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生活,仍旧每天都如胶似漆不嫌腻。
他们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对待儿孙,陈许泽其实并不严苛,但他有一个谁都不能碰的笔记本。
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儿孙才打开看过,本以为是关于他科研上的笔记,却发现,那只是简单的一本日记。
日记里,通篇都是“我”和“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称,所有事情,都与“我”和“你”有关。这个“我”自是陈许泽,“你”则是“周窈”。
“今天新送来的花你很喜欢,在花瓶里摆弄很久,还想修剪枝叶。被我拦住。你问我好不好看,我说是好看的,但其实嚒……不是我说,你这份插花的手艺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当然了,这句话不能对你讲。晚上有点凉,一个人睡沙发显得也太可怜。”
“你说今天吃的那家面馆的面很好吃,我也这么觉得,下次还要去,再尝尝其他的味道。我问你如何,你笑着对我说好,心情一刹那突然变得很好。”
“今天下大暴雨了,还打雷,我们把房间门窗关上,拉上窗帘,关上灯,一起靠坐在床头,缩在被窝里看,用设备看电影。天气很糟,但我觉得,日子很好。”
……
他记录了很多很多,有大事有小事,事无巨细都在里面。
最后翻到日记本末页,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回忆他们当初离开巷子的场景。
“我们约好要一起走出那条巷子,后来我们真的做到了,离开巷子,你和我一起,所有条件没有缺失一项,我觉得很满足。那天我们谁都没有回头看,就那么直直地走出去。在出租车上,我握你的手,有一点凉,我问你冷吗,你摇头说不。”
“那时候你对我笑,弯着眉眼,唇角勾起,那瞬间我已经想象到我们未来的模样。”
最后一句,陈许泽写在倒数第二行。
他讲,对周窈讲:
“——倘若四季你都在,这一生,该很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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