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电波翻越了监狱的高墙电网,九月初的一天,老头儿居然真来了。
隔着玻璃,我故作轻松地拿起听筒:“嗨,来啦。”
老头儿看着我,没什么表情,不像以前在看守所的时候还会中气十足地骂上半天,我想他可能是真的老了。
“看来里面日子不错。”他居然很惋惜。
“国家政策好,让你失望了。”我吊儿郎当地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六年,”老头儿的语速很慢,像在簍-u,n宜担也像在自言自语,“等你出来,社会都指不秛涑墒裁囱了。?/p>
我觉得他杞人忧天:“无所谓,再变人也要吃饭做爱,都他妈一样的。”
老头儿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好像我这个儿子又给他丢脸了。可这周围都他妈探监的,自顾尚且不暇,谁有时间看你和你儿子呢!
“胃最近怎么样?”我换个不会让他发飙的话题,“别吃凉的刺激性的,知道不?”
老头儿年轻时爱喝酒,那真是喝起来不要命,于是生生把胃喝出了血,到现在,那东西还时不时的找事儿。
“没什么毛病,挺好的。”他总这么说。
“反正你自己的身体,你要都不当回事儿我也没辙。”以前还能管一管,现在,越狱先吧。
老头儿没说话。
又是一段漫长的相顾无言。
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人家都恨不得一秒钟说八个字儿,于是觉得我们爷儿俩很赔。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绞尽脑汁地想,恨不得薅头发,终于在濒临抓狂之际让我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那点儿钱守好,我姑可日夜惦记着呢,我现在进来了,她更觉着有希望了。”
老头儿皱眉,一脸的不赞同:“都一家人,什么惦记不惦记的,再说你姑拉扯俩孩子也不容易。”
“那山区孩子更不容易,你还是支援山区吧。”
老头儿又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深沉,看得饱含情感,看得好像我马上要被拖出去毙了而这是最后一眼。
我没提打钱的事儿,但老头儿来过之后没两天,钱确实到了。
世界上可能真有心意相通这种东西,好歹我和老头儿相依为命了三十年。
老头儿来谈过监之后,我愈发的想要出去,前些日子是觉得监狱很枯燥,不自由,而现在,我觉得这个地方像魔窟,像当年被成批贩卖到美洲开荒的华工住的集中营,我在流水线上走时儿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很烦躁,我想抓狂。
我的心理控制不住我的生理了。
“冯一路你他妈的不想好了是不是!今天骂你多少回了,就没个记性?在这么的你晚饭不用吃了都给我做工!”协管犯又骂了,这一回他嫌隔空喊话不过瘾,非走过来贴身骂。
我的心里有一股火,我必须把它发泄出去,不然我会自燃。
而现在,傻逼找上门了。
拳头呼上对方脸的时候,那孙子还没搞清楚状况,直接后脑勺着地摔那儿了,看起来这下摔得不清,因为这孙子半天没爬起来。我希望他脑震荡,没有原因。
流水线上的人都停下了动作,难得有热闹,他们即便不能随意走动,也要就地围观。
俞轻舟见识不对,赶忙丢下正在聊天的同仁快步奔过来:“冯一路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儿!还反了你了!你信不信我关你禁……”
我信,我不光信还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我的态度。
俞轻舟留鼻血的样子很搞笑,于是我哈哈笑了起来。
对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两秒后,电棍狠狠敲上了我的头。
值得庆幸的是,没开电流。
所谓紧闭,其实就是个狭窄矮小的单人间,狭小到只够放上一张床,并且你在这里直不起腰,伸不开腿。
俞轻舟站在铁栏杆外,鼻孔塞俩棉球的样子很滑稽。
但我笑不出来,刚刚流水线上的灵魂附体已经过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尽管还是不知道突然抽风的缘由。
俞轻舟说:“冯一路,你可能忘了自己是干嘛的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你是犯人,我是警察,咱俩就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一路人,脑袋还昏吗,还昏的话我不介意再敲上几棒子,通电的。”
我眨眨眼,难得诚恳朴素地回答一次问题:“我不昏了,记住了。”
“最好是这样,”俞轻舟扯扯衣领,似乎这里的空气让他憋闷,“五天禁闭,最轻的了,你该偷着乐。”
目送俞轻舟离开,铁栏杆外的门彻底关死,整个禁闭室陷入昏暗,没有窗,没有灯,只有最上方一个小通风口,透进几许微弱的光。
很多年后想起这五天,我还会浑身不自在,如果时光倒流一次,我绝对不会揍那个协管犯,更别提揍俞轻舟。可是容恺说,就算时光倒流一次,我还是会揍,因为我经历的是每一个犯人都会经历的,一种突然失去自由下的狂躁。有人会自残,有人会残别人,我属于后者,但小疯子把这个统一归纳为,监狱症候群。
第 8 章 ...
禁闭是个让人恢复正常的好地方,第二天,我就腰酸背痛腿抽筋并且有再揍一次俞轻舟的冲动——妈的老子才是初犯要不要一上来就整这么高难度的地方啊!
真的,很难受。
没有时间感,我像个瘫痪病人一样躺在床上,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能在狱警送来饭的时候,用指甲在墙上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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