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的小厮仆役们几个围成一团,都来看了,不认得古骜田榕二人,都说着:“不知道。”又说:“这样土气的布衣,怕不是郡城里的人罢,其他郡里的不敢说,郡城里的各家公子,我们倒都是认得的。”
见荀于生带着古骜和田榕越走越近,他们便一哄而散了,走到近处,荀于生亲自向古骜田榕二人介绍道:“这‘元蒙院’,是弟子们休息议事的地方。”
古骜随之望去,见这院子不及适才山云子居处清幽,倒高起了阁楼,有些危耸壮丽之感,听到‘元蒙’二字,便知道取的是周易“蒙卦”中一元初始,童蒙贞吉的意思了。倒也不怪这里巍峨,原来“元蒙院”曾在八王之乱时,充作山上的观望台所用,所以才建的如此逶迤。后来定为“少学”议论的场所,则是带了“少年之人,有声必高,有志必远”的殷切祝福之意。
荀于生介绍毕了,便带着古骜和田榕一起进了元蒙院中。步入青庭,吟诗作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绕过层叠的扶柳,出现了一个个石椅石桌。只见许多身着锦衣的风雅少年,正围着曲水流觞在吟诗作赋呢……
田榕看到这一幕,不禁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只见眼中之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十分娇贵的模样,白嫩的面容上粉唇开阖着,流淌出华丽的骈句,他们的帽子上镶嵌着或是白玉翡翠,或是其他宝石的贵重珍品……绸缎的衣衫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乍看上去,简直如仙境中的仙子一般。
田榕在田家庄中,还有些白净得可爱,长相算得上是乖巧甜美了。可如今和这里少年的唇红齿白一比,自己简直是又黄又胖……更别说那些少年张口而笑时,露出的一颗颗贝齿,更是皎白如月……再加上华服轻裘,贵气逼人,便看上去人人一副玉树凌风的出彩气度。
古骜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想:我本以为榕弟算是娇贵的,没想到这里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更加娇贵,皮肤如此水嫩,怕是经不起风沙罢。这样的人,以后就算学成掌了兵,果真能镇守边疆么?
古骜这么疑惑间,便有少年看见了荀于生,作礼道:“原来是郡丞大人来了,不知到元蒙院,有何指教?”
荀于生牵着古骜就走到了他们面前,笑道:“诸位公子,这位是我师弟简璞的弟子,姓古名骜,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那为首的一听,心想“似乎没有听说过姓‘古’的世家”呢,再将古骜一看,心里便明了了,这古骜想必是寒门的罢……怎么长得这么黑壮不说,脸上还一副冰冰冷冷的,丝毫没有风雅之色?
其实这少年不曾明白,古骜这样的身形,放在寻常少年里是英挺有余了,那神色亦可以称之为坚毅,可从小衔金含玉之人大多作风柔弱,又无机会多见一些“寻常少年”,于是这位便在心里就认准了古骜“黑壮”,又见古骜身上穿的灰布衣,简直连自己小厮穿的都不如,心里就更看轻了两分,但碍于郡丞的面子,便还是有礼有节地说:“既然能来此,便都是同道,在下李璟。”见古骜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又貌似随意地加了一句:“便是河东李氏。”
古骜神色不动,还礼道:“在下古骜。”
田榕躲在一边,观察着情势。他从小便是一个情况不明便从不挺身的孩子,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少年对自己和古骜的轻视,便蛰伏般地藏进了古骜的影子中。就如当年田松田柏嘲笑他时,他躲在古骜背后抓住古骜袖子一样。
荀于生也没有介绍田榕,这不怪荀于生。他在信中没有看见师弟提起另一个“弟子”,通篇讲了古骜一人,他还以为田榕是古骜带的陪读呢,如今便也不曾和田榕说过一句话。
这倒是正得了田榕的心意了,他静悄悄地藏旁边看着这一幕,没有漏过那自称“河东李氏”的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得之色。
荀于生看见两位少年说上了话,倒觉得古骜所面对的可比自己当年所面对的友善多了,至少还有自己为古骜引荐,见都介绍了彼此,荀于生便十分地满意:“你们以后好好相处。”又说,“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
说罢荀于生便向诸位世家公子告辞,离开了元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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