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蓦地一笑,露出一点稚意,“刚才喜欢上的。”
这稚意恍地叫殷九相想起来六年前那个无所畏惧的少年来,想起当年的往事,他心里一时之间有些心酸,声音里略微带上一丝沉重,“成吧。”
汽车在夜里驶着,车灯照亮前路。从偏僻的巷道出来,路灯猛地一亮,谢澜眨了眨眼,眼角本能地溢出一滴泪来。
很多时候,身体总比思想诚实。
谢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痛苦,痛苦却已经经由身体表现出来。
到明珠歌舞町,谢澜下车,隔着车窗和殷九相对话,“你不用陪我了,我明天会自己回去的。”
殷九相应一声。
“还有,”谢澜扫了扫殷九相,“以前我识人不清,我那是报应,你用不着同情我。”
殷九相立刻合上车窗,开车漫入茫茫夜色。
谢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悠悠地补完下一句,“谁都用不着同情我。”
进了门,谢澜拿出兜里的铭牌,便有侍者领着,将他迎到二楼舞厅的贵宾区。
舞池里男男女女已经跳起了舞,一眼望过去,直叫人发昏。
台上歌女在唱着:
“陌生人,请停下你的脚步;陌生人,莫错过她的芳华。”
时下流行的一首艳曲,谢澜想,这词讲得倒是不错。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取了杯红酒,他还没递到嘴边,已经被一只手拿走。
池靳把酒杯放回桌上,“我看得出来,你已经醉了。”
谢澜不否认,只反驳一句,“难道有人规定醉了的人就不能再喝酒的吗?”
“我从不认为你是会遵守规定的人,即使有这规定,你也绝不遵守的。”池靳揽了他的肩,领着他往三楼的包间而去。
谢澜打趣着想,自己的肩可真吃香,一晚上被揽了两次。他没有去挣脱,只是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夺下我的酒?”
池靳声音冷淡,“我不想让你喝。”
“哈,”谢澜故意笑了一声,“拥兵在手真好,想不让别人做什么,就可以不让别人做什么。”
池靳的步子一滞,很快他又恢复常态,“谢少爷说笑了。”
这一句话说完,他看向谢澜,却发现谢澜已经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谢澜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除了池靳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而池靳手里却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的刃尖正对着他。
?
☆、将军抽女士烟。
? 到谢澜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他在将醒未醒之际闻见一股子浓郁的烟味儿。烟味儿并不呛人,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玫瑰的香气,在鼻尖缭绕。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在床边上躬身坐着的池靳。池靳的手上还有半根没燃完的烟,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已经积了许些烟灰,想来他坐在这儿抽烟已经挺久了。
“醒了?”听见床上细小的动静,池靳转过头来,顺手把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对上谢澜的目光,他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烟瘾犯了,没顾忌场合。”
谢澜看了看烟灰缸,“你抽女士烟?”
池靳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窗帘是半开着的状态,有细碎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池靳的脸被这光映着,俨然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颇显俊秀清雅。谢澜忽而来了几分调笑的心思,“池将军,你这模样,倒不像什么军阀头子,反而像极了梨园的当红花旦。”
“叫我容予便可,”池靳起身,穿上鞋,到衣架上取了外套,他慢条斯理地穿着外套,一边转过头来,看着谢澜,“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谢澜坐起身来,没理会池靳话语里满满的威胁意味,他道:“那你的生活也未免无趣。”
“是挺无趣的。”池靳扣上外套最后一颗扣子,“明天我会再去谢公馆找令尊,烦请带个话。”
“我替你带话,你不道个谢?”
“有劳。”
“只是一句有劳?”
“怎么?”
“池容予,”谢澜一本正经地讨债,“你可还欠我一杯红酒。”
“你倒真适合做生意,十足斤斤计较的商人模样。”池靳走到门口,顿一顿,“后天下午六点钟,杏花楼,容予静候君来。”
池靳走出去,带上了门,谢澜这才仔细去思量这几番话里的无声交锋。
昨晚他确是有些醉了,不然绝不会一个人来这儿。也多亏池靳将他拽走,不然他也不知道若自己再多饮几杯会变得怎样的癫狂。只是,醉了是真,借醉试探池靳也是真。他在试探池靳的野心。
一个人,能从一个小人物攀到军阀这大位置上,要说他是无欲无求,谢澜绝不相信。只是他的野心,竟无一人能看出来,或者说无人敢说出他有野心这句话,也不由让人折服于池靳的手腕。
好心机,也是好耐力,只是缺上几分老练而已。昨晚说出了那句类似于侮辱的话,谢澜明显感觉到池靳那一霎动作的凝滞,这动作叫他感觉到这一点事实,也让他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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