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被皇上看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怕就怕先被宣王看见,会喊着要扒下你的这层皮!”
唐瑞郎啧啧了两声,开始历数宣王赵阳的种种“事迹”——从虐杀禁苑走兽、苛责宫女,到放火焚烧掖庭女官居处,大闹弘文馆,真可谓五毒俱全。奈何如此的一个小魔星,却是皇上和萧后的手心肉、掌上珠,谁都动不得。
与他相比,彬彬有礼的叶佐兰,俨然就是仙童下凡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听院外传来一阵衣袍翻飞的轻响。紧接着房门被敲了三下,有个稳重的声音在外头说道:“请公子回屋歇息。”
唐瑞郎的侍卫们终于找来了。
——
有了唐瑞郎的这番解释,叶佐兰总算是定下心来,不再纠结唐府筵席之事。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件事的波澜还远远没有结束。
两天后的旬假,叶佐兰一回到家中,就被父亲叫进了书房。父子二人对面而坐。屋外春雨霏霏,天如莲实一般颜色,浸染着青苔的淡淡腥味。
叶锴全首先开口问了几句学业,随后冷不丁地问道:“那天,我让你带给那位小友的东西,你给了人家没有?”
叶佐兰吓了一跳,他不敢说出实情,唯有点头:“给了。”
“真的给了?”
“真的给了。”
“……”
叶锴全眉心微皱,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终却又问道:“听说那位唐家公子,下旬就要过生日了,你可想过准备些什么?”
叶佐兰垂着眼皮回答:“君子之交淡如水,孩儿并没有想过要准备。”
叶锴全冷不丁地被儿子噎了一句,当即沉下脸来。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只看见淡水澄清而甜酒浑浊,却不明白是淡是甜都无伤大雅,唯有清浊才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孔子尚且束脩而教,你若心无浑浊恶念,以清正君子自居,自然就不会以送人厚礼为耻。”
叶佐兰不敢与父亲顶嘴,便乖乖点头:“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叶锴全又问:“那么你……究竟有没有受邀去参加唐府的筵席?”
叶佐兰似乎被骂得心虚,不敢直接回答。
叶锴全眼皮跳了一跳:“怎么不说话了?”
叶佐兰这才慢吞吞地反问道:“那么隆重的场合,不止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好多朝廷中的长辈也都到场。孩儿恐怕会闹出笑话来,让爹爹蒙羞。”
“畏惧礼法,将来如何成大器?”
叶锴全显然不满儿子的胆怯,皱眉道:“其实为父也担心你会露怯,你若受邀,自然会陪你前往。”
叶佐兰没有立刻回答,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复又松开,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与父亲对视。
“那爹爹也不必担心了。因为……瑞郎他并没有邀请我。”
“没有?”
失望的表情在叶锴全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在儿子面前,他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的叶佐兰,却已经被自己酝酿出的情绪所蛊惑,并没有觉察到父亲的失落。
“爹爹,想要参加筵席的……其实是您自己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
“虽然您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同不同’的问题……明明是因为您得不到朝廷重臣的关注,得不到朝廷的重视,所以才想出了这样借口来安慰自己啊……”
叶锴全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愠怒道:“佐兰?!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孩儿……孩儿当然知道。”
牙齿的颤抖开始蔓延到叶佐兰全身,可是他依旧要说。
“可孩儿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您一边教导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一边却又让我去给瑞郎送礼,还暗示我应该带您前去唐府……这难道不是截然相反、背道而驰的吗?”
“住口!”
叶锴全勃然大怒,一手狠狠拍打在书案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上了几天的太学,就敢在为父面前卖弄了?”
“孩儿不敢卖弄!只是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孩儿因此斗胆向父亲进言,请父亲不要忘记昔日对孩儿的教诲!”
叶佐兰的这番辩解,俨然如火上浇油,愈发令叶锴全恼羞成怒。
“都说欲速则不达,我平日把你当做神童,谁知却连长幼尊卑、人情世故都分不清楚!满口子曰师说,那你可知‘直而无礼则绞’,又可知‘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都怪我平日宠你太过,竟连礼仪都疏失了!”
“不,孩儿并没有疏于礼仪!”
叶佐兰还想要辩解,然而盛怒之下,叶锴全却已经不想再费口舌。
“还不给我跪下!”
“可是爹爹……”
“跪下!!”
短暂的僵持最后以叶佐兰的放弃而告终。而这时候,他看见父亲转身,打开了多宝格上一个狭长的沉重木匣。
那里面的家法棍,已经许久、许久不曾使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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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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