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适夜,殿里灯火通明,侍奉周全,只是太过安静。
酒香浓郁,都是上好的御品,李建成给自己摆了一桌的菜,倒是一点不见失意。一举一动一派闲雅,只管贪杯不管醉。
金缕华冠夜光杯,葡萄美酒红玉碎,满殿纱帷幔,雾薄云轻,花深柳暗。
月色正好,倾酒入杯的声音清晰可辨,简直能听出一股郁香来,李建成小醉,不想再喝,倒了一半就放下酒壶,他把桌上的东西往前扫了一把,腾出个地方来,看左右无他人,房门紧闭,就趴到了桌上。
烛焰闪烁,李建成浑身起热,口干舌燥,他透过烛光看云母石屏风上自己的影子,竟看出了重影来,一坐一站,形似依偎,却是两人,衣冠身姿别无二致。
广袖一震,李建成出手如电,照着屏风上形影直取咽喉,被一道力隔开,二人各自后撤半步。
金缕缂锦,上绣虫鸟繁花,红缨小金冠,镶南海黑珍珠,面庞如玉,眉眼凌厉,一丝浅笑,几分温柔。二人相对而立,都觉面前放了一面镜子,找不出丝毫的不同,不知哪个是虚哪个是实,分不出己我来。
右边太子道:“本宫太子长琴。”
另一太子闻言笑了笑,道:“皇太子李建成。”
长琴愣住,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魂魄都已融合,意识却还未消散,他立刻高兴起来,能见这个伴他此生,且最为亲密的人,他甚至有些许无措,总觉得该先整理整理自己。
“太子且坐。”长琴将桌上酒菜归整好,端坐案前,这么多年倒真是反客为主了。
李建成坐到长琴对面,对他点头为礼,看着长琴的眼睛深邃莫名,也不敢轻易开口。
“难道你一直存于我身体之中,看我作为?”长琴问,想起来心下有些别扭。
“并非。”李建成道,“你我早已成一体,只因煞气不能化于你魂魄,才……”
这话却无真假,长琴抬手止住他未尽之言,看着与自己相同的脸,眉梢锋利似刀裁,凤尾云霄落眼角,入到深处连情态都无二,根本不像他人心魂,倒更是从自己仙灵本源化出身外身。
长琴禁抚上面前人微笑的唇角,李建成只觉柳丝拂面,微痒钻心,看长琴却无轻佻之感,听他问道:“本宫这太子如何?”
李建成却问:“哪个太子?”
长琴仰面而笑,音如幽泉弄冷香,能迷人心窍又能洗人灵台,宫殿里烛影映金若霞光,回荡这笑声竟似生了魔性。
“本宫生而为天神,成于太古,六界上尊岂能与凡俗并论。”长琴倏地起身,前行两步,忽又转头弯腰,凑李建成极近,见对方不惮,反而痴看着自己,冷问道,“如今你那二弟要置本宫于死地,你如何看?”
李建成心里不自在,把长琴推开些许,笑意如春暖了长琴一泊寒水,温声道:“你定还记得一次从太原回京时,世民已是少年,羡慕你剑使得好,请你教他。”
长琴一下忆起往日,千年残缺不全的记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本以为已忘得干净利落,现在那些蒙尘之事竟是历历在目。
李建成继续说道:“你教世民剑术,要求严苛,绝无丝毫纵容,练到他筋骨酸软痛苦难耐,求你稍息片刻也不得你肯,反而被责罚了一顿。”
“这不应该吗?他任性难驯,既然要学又不肯下苦功,该受责罚。”长琴想起当时,少年浑身被汗浸透,跪在烈日之下,他也不是不心疼,可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弟弟懈怠。
李建成看长琴陷入回忆,暗里勾起笑容,轻轻握住他的手,连声音都变得莫名:“你最看重二弟,所以也对他最严,无论文智武功,礼仪人事,都要求极苛刻,以你天神眼界之高,可知对他责罚过多少回,令其心生怨怼?”
他十六岁时,李世民只有七岁,就算王府请了最好的老师,他也觉得不够,亲自教李世民文章诗书,这个二弟却从来没有让他满意过,他甚至还记得七岁孩童向他求饶的声音。
李建成拽住长琴的手不让他后退,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苛责之下,二弟识阅文章比同龄孩子高出两倍不止,即便如此,你又夸过他几回,平常对他再好,也让他怕你怨你。”
“那他就可以大逆不道了吗?!”长琴一怒,甩开扣住自己的手,砸到桌案上,震耳欲聋,“若非是我,他何来今日成就。”
花草都萎靡了精神,强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烈日下跪在他面前的少年,高举铁剑,双臂轻颤着,不安分地扭动,说出的话让自己怒意更盛,此时却压在了他心上。
长琴觉得头痛,按住眉心不停晃着脑袋,身旁的人还在说:“他恨你是长子,天生高他一头,恨你是世子,得父重用,能开府治事,更恨你是太子,将来还要得这天下,永远被你压着,不得出头之日。”
二十多年来的记忆忽然蜂拥到眼前,长琴头痛欲裂,脑子里似插了无数尖针,魂魄有什么要撕裂他的身体冲出来,眉心点红是要滴落,双目都泛了赤色。
长琴抱住头,使劲让自己清醒,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自己,杀意滔天:“你究竟是何人!”
这个与长琴一般无二的人此时皱起了眉,那眼睛叫人不忍看,好像看长琴痛苦比剜了他的心还要疼。
他说了一句什么,可长琴什么也没听到,记忆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他咬紧牙关,摸索出一把贴身的匕首来。长琴绝非容易被影响的人,也不知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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