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面无表情,觑了他片刻,冷不丁地问:“你是谁?”
无敌本想大骂一顿,以泄心头之愤,却没料到有此一问,怔在当场。
无名见来人哑口无言,似答不出话来,好奇地道:“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无敌心知,无名这是应了惑劫的衰败相,神智全失,不再记得前尘过往。
他张了张嘴,打算告诉无名,自己的名字以及两人认识的因由,却如鲠在喉。就算讲了,无名也不会记起一丝一毫。无名是唯一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如今也已将他忘记。
到头来,再穷追不舍,他还是孤零零的:“……我是你祖宗!”
无名摇摇头,不以为然:“方才,我在想一个人,你一来搅乱,不记得是谁了。”
无敌郁闷地道:“老王八,我知道你在想谁……”
“谁?”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无名望了无敌良久:“不知为何,一看见你,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哼,告诉大哥也无妨,大哥你在想庄家少主,想和他来世再续前缘。”
“我为何要想我自己?”
“大哥……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无名沉默片刻,认真道:“我可以同你讲,但你要守口如瓶,我是劫门少主,庄少功。”
无敌倒抽一口冷气,眼泪都要下来了,无名忘了他,却记得少主。不仅记得少主,还自以为是少主。可见,相思成灾,已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谁能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病劫,竟是如此一个世间罕有的情痴?
这副失心疯的模样,教无敌既觉可怜,又觉可恨:“你把少主看得比命还金贵,偏要装作不在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再热的脸,贴久了冷屁股,也是会凉的!”
他心乱如麻,说到末了,已不觉在说自己对无名的体会。
无名听罢这一番语重心长的鬼话,垂下双目,再抬起眼:“你是何人?”
“我是你老爷,你是给我端洗脚水的小厮!”无敌置气道。
无名似懂非懂,点点头,顿了顿,自顾自地重复道:“方才,我在想何事?”
无敌本打算趁机冷嘲热讽,把平日所受的气,连本带利讨回来。可见无名一心挂念少主,变成了一个啰唣的老痴汉,丝毫不还嘴,又没趣得很。
论起来,若非他右手折断,右肩错位,无名早已追上少主,何至于天涯两隔?
“罢了,大哥不记得也无妨,我带你回阳朔去见少主!”无敌要拉无名起身,无名却双腿绵软,跌进他怀里,好似没长骨头一般。他心知不妙,连忙搂住无名,轻按无名的双腿。
无名自双膝以下,小腿骨已松散不成形状,应了死劫的衰败相,筋骨崩碎。
只怕其承受的痛苦,不亚于车裂。难怪并未走远,就坐在了这山石上。
无敌自己右手折裂不觉得痛,见无名受这份罪,却心惊肉跳:“痛么?”
“痛又如何,”无名老气横秋地问,“不痛又如何?”
“大哥你觉得痛,就应当叫出声。”
“叫出声就不痛了?”
“至少……我听着悦耳!我就想听大哥你叫唤,叫得越惨我越高兴。”
“……”
无敌将无名扛起,行至之前过夜的溪边,忽听得“呖呖、扁罐罐”的怪响。
三五成群的竹鹧鸪,正结伴来饮水。这些竹鹧鸪,虽是山禽却不畏人,见了无敌和无名,也只是探头探脑地端详一眼,又忙着梳洗鲜丽的羽毛去了。
无敌大喜,放下无名,以石子击毙一只。其余的竹鹧鸪见同伴毙命,齐齐鼓起羽毛,由为首的雄竹鹧鸪率领,摆出一个阵仗,大声叫嚷着,冲过来啄无敌。
无敌边抓边道:“少主要是在此,见了这情状,不知会说出什么道理来?”
无名正闭目养神,此时嫌吵,扬手掷出一把银针,竹鹧鸪散落一地。
“哎,大哥!”无敌急了,也似竹鹧鸪般聒噪起来,“这是拿来做干粮的!你那毒针见血封喉,你是不怕毒,却教我怎么入口?”
无名眼也不睁:“你放心吃。”言下之意,是用了未淬毒的针。
无敌这才将竹鹧鸪去毛洗净,架在火上烤熟。自己先饱餐一顿,把吃剩的鹧鸪腿撕下来,递给无名。无名倒也毫无怨言,就着他的手,张开嘴,衔下小块鹧鸪肉。
无敌暗觉别扭:“大哥好娇惰,自己拿着吃,当我喂狗不成?”
无名闻话,抬手握住鹧鸪腿,极斯文地细嚼慢咽起来。
无敌见这老王八吃相如故,和个女孩儿似的,忽然心生一念——
大哥散功的模样,倒也没什么可怖。七十年之后,或许就是这副形容。
转念,又想,昨夜以衣物掩面,却不知,大哥何时衰老至此?若是在苟且时……
想至此处,只觉滑稽至极,再也忍不住,嘿地冷笑一声。
无名听得无敌发笑,抬起沾满油汁的脸,轻轻地叹道:“蠢材。”
无敌哼了声:“大哥患了失心疯,本老爷不计小厮过。”
无名攒起眉,察言观色,以郎中的口吻评判:“我看你唇干目赤,肝火亢盛,且狂躁刚暴,语无伦次,倒像是有病在身,行将患失心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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