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功如同中了一箭,艰难地道:“这……的确……也说不上……”
“哦?哪家女子这么好福气?”明白少主动了情,想要倾诉,无敌便随意调侃一句。
本是无意之举,庄少功却着实有些惊惶。
“并非如此!我和他,只是我起了暗昧的念头。决心放下,却又做不到。”
无敌等了片刻,没听见下文,笑道:“若是无心在,定能为少主解惑。属下粗人一个,遇见心头好,强取豪夺,撒泼耍横,也定要弄到手。说起来,以前,属下喜欢过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半途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属下本可以威胁她,甚至杀了她,但没有。少主你猜为何?”
庄少功听得心惊肉跳:“这,君子成人之美,可见,无敌你的心地是善良的。”
“哈,少主猜错了。属下之所以不计较,只因没那么喜欢她,才懒得费那个劲!”
“……不懂。”
无敌别有用心地笑了一声:“属下说起这个,只是料想,少主对那意中人,也并非喜欢得要命。因此一受挫,便瞻前顾后的,有退缩的念头。这一点,属下倒是很佩服大哥。”
“无名?”
“正是,少主别看他是个懒骨头,认定了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有时候,属下在想,世上怎会有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后来想想,这人么,各式各样的都有,情投意合才能相爱,这情投意合罢,说起来玄乎,其实也很简单,指的是同一类人。待少主遇见这同一类人,料想也会奋不顾身的。到那时,就像着了魔,一切水到渠成,就不会有许多杂念了。”
无敌说得粗浅笃定,庄少功听得将信将疑,不免有一丝惭愧——
自己空有一肚子诗书,却处处受制于诗书,连情投意合都不懂了。这大抵是阅历太少的缘故。书中有云,士有学,行为本。因得了些新的体悟,又暗觉与无敌相处融洽,心思渐渐多云转晴。
一日晨起,老艄公抱腿坐在船头。几个年轻艄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庄少功见状,凑上前问道:“船家,这是怎了?”
一名年轻艄公皱眉道:“我这阿爷年纪大了末,行动不便,劝他休息,偏不听。”
“放屁,”老艄公红光满面,吹胡子瞪眼,“我身体好得很,想当年,皇帝南巡,龙船在长江滩头搁浅,召集壮士作纤夫,是我领头拉了一夜的船。连皇帝都对我翘起大拇指。”
“阿爷就吹罢,皇帝身边多得是高手,龙船搁浅,也还有地方官兵,轮得到阿爷你?”
“小儿没见识,官兵懂个屁的水性,你阿爷我年轻时,可是漕运道上有名的翻江小白龙,想当年,盐帮那伙贼人……”
年轻艄公急急地咳了一声:“阿爷,当着庄公子的面,就不要胡言乱语了。”
庄少功暗觉这一老一少亲切可爱,不疑有他,蹲下身道:“阿伯气血充盈,确是宝刀未老。这行动不便,怕是另有根由。能让在下瞧一瞧么?”
“还是庄公子有见地。”老艄公得意地剜了年轻艄公一眼,伸手撸起裤腿。
庄少功凝目看去,只见老艄公膝头紫胀,双腿难以伸直。心里有了计较:“《素问》云,筋骨强直,皆属于湿。阿伯操持舟楫,曾在滩头拉纤,或许是湿邪入骨所致。”
望闻问切一番,便回后舱,去请无名诊治。
奈何无名午时才起,此时直挺在睡铺上,一副人畜无害毫无防备的模样。
细意观瞧,这少年郎沉疴未愈,面白如纸。庄少功知道烦扰也无用,径自取了无名的行囊,在药瓶针筒间翻找。想用银针刺激穴道的法子,来治老艄公的湿邪之症。
忽地翻见一个小泥偶,拿起来看,竟是彩绘小童,外形破损坑洼,墨色却鲜亮如新。
庄少功不禁莞尔,口口声声不愿为人,无名却带着民间小玩意,可见童心未泯。
泥偶底部,印着章纹:“宝墨斋”。
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见墨如面,江晓风。”
见墨如面?庄少功寻思着这行小字。江晓风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冷不丁地,一只手横过来,夺走了泥偶——
他惊得转过头去,正撞见身着xiè_yī的少年郎。近在咫尺,鼻息交融。
“……”
“……”
破天荒,头一回,无名在午时之前,离开了床榻。
庄少功好似见了鬼,后退一步,庶几带翻了桌凳。
无名却面不改色,将泥偶放入行囊中,又提起行囊,一股脑扔在了床尾。
压根儿没瞧见这个翻箱倒柜做贼的庄家少主。
庄少功连忙解释:“艄公阿伯患了风湿,恐怕会耽误行程,我想以针灸之法,略尽绵力。”
无名听罢,又慢腾腾地打开包袱,取了裹针的布袋,把予他。
“多谢。”他点着头,满心尴尬,急急地去取,无名却不肯松手。
怔怔地僵持了片刻,无名咳了一声,语调微扬:“你会用?”
庄少功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去,从眉梢看进眼底,一派清澄,不是山雨欲来的模样。
又觉与无名相较,自己对医术的见解十分微末,讪讪地把头一摇:“不太会。”
无名不再出声,望向洗脸盆。庄少功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要为老艄公治病,不敢怠慢,打水来替他洗漱。趁气氛甚好,又问了一句:“江晓风……是谁?”
无名穿衣的动作顿了顿,睐他一眼,若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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