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问候恍如隔世,何湛甚至有一瞬间认为自己在做梦。他衣袖下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待至确定此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缓缓松开手,叹笑道:“来了就好。”
杨坤将身后的沈玉往前推了推,道:“这是沈玉,我的朋友。”沈玉紧紧抱着怀中的盒子,冲着何湛行了个礼说:“沈玉沈怀珏,见过何三公子。”
何湛点点头,请他们进来:“别客气。褚恭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杨坤拍了拍沈玉僵硬的肩,宽声说:“对,裴之跟那些富家公子不大一样,没啥坏脾气。你太客气,反倒让他不痛快了。”
何湛听言,哈哈笑了两声。沈玉只点头,抬眼偷偷打量着何湛,只见这公子身着月白长袍,发胡乱束着,乍一看是个放浪形骸的人物,可他眉目间蕴着天生贵气,书上写“芝兰玉树”,想必便是形容他这样的人物。
忠国公府很大,园林建得很精致,遂沉在夜色中,却别有一番韵致。沈玉忍不住四处打量着,又恐失了礼节,赶紧敛好目光。
杨坤与何湛并肩而行,他脚下生风,面带红光,扬声道:“青州一别已有两年,如今能再见到裴之,真是一大快事。”
何湛的意识还有些恍惚,像是身处云端,耳畔所听所闻皆是幻觉似的。杨坤见他没说话,以为自己突然造访让何湛有些无措,笨拙道:“怀珏还说夜里来访不好,我就是急着想见你,是不是不大妥?”
何湛这才回过神,赶紧回答道:“没有,岂会!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杨坤咧嘴笑开说:“那就好。”说完,他似叹似笑:“这两年你变了不少啊。”杨坤行走江湖数十年,交友甚广,可真能担得起“fēng_liú客”一名的却只有何湛了。何湛不像富贵乡里出来的金丝鸟,像是二月的野莺,顶潇洒的金衣公子。可今再一见,杨坤总觉得何湛变化极大,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何湛将杨坤沈玉引入南阁子。阁子内桔光软涌,盈了满室。杨坤看见桌上的饭菜已下了大半,桌后还坐着一个小少年,穿着黑色的小袍子,跟他眼睛一个颜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杨坤见那孩子死死盯着自己,以为自己吓到了他,冲他憨笑一声,又转对何湛说:“这是谁家的小孩子?长得真俊。”
何湛看了看宁晋,答道:“哦,这是我侄子宁晋,在府上陪我读书了。”
杨坤跟进了自己家门似的,也不拘束,利落地将自己背上的长枪解下来,又脱掉蓑衣斗笠,笑着说:“挺好的。”沈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做错事,坏了人家府上的规矩,惹主人厌烦。杨坤知道他顾忌这个,说:“你也脱了吧,将东西也放下,这里没人抢你那个。”
沈玉轻轻点头,看了眼何湛,何湛只淡淡微笑着,毫不在意似的,这才让沈玉吊着的心放下来一些。沈玉将手中的盒子放下,蓑衣下的身形骨瘦如柴,当真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颧骨高耸,长得很清秀。
何湛问:“你们都吃过晚膳了么?”
杨坤说:“路上吃了两个馍,还不饿。怀珏,你还吃吗?”
沈玉看着桌上的饭菜是有点饿的,毕竟馍不好吃,太干,但杨坤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坐下,只摇摇头说“不饿”。何湛看见沈玉老是往桌上瞄,应该还没填饱肚子。何湛说:“再吃些吧。褚恭,你也坐,陪我喝碗酒。”
杨坤大大方方地坐下。何湛吩咐下人去添了两双碗筷,抬了壶好酒上来。得主人应允,沈玉也不多想,拿起筷子就吃,去他的礼义廉耻,先吃饱了再说。
杨坤摸了摸后脑勺,看出沈玉是真得饿了。还是裴之心细,不像他,总看不出别人的心思,老让别人为难。
何湛给杨坤倒了碗酒。杨坤见那个叫宁晋的小少年还盯着他看,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笑道:“你也要喝酒吗?”宁晋动了动唇,话却被何湛截下:“小孩子,喝什么酒?”
杨坤拿起一个碗,替宁晋满上酒,搁在他面前:“你尝尝?”
宁晋摇摇头说:“三叔不让喝,我不喝。”
“嘿,小家伙儿还挺听话,你这个侄子可真乖,没白疼。”杨坤一喜,说,“不过,男子汉哪能不会喝酒啊?”
何湛对宁晋说:“你想喝就喝,我不会拘着你。可别喝多了,容易醉。”
没有那个男孩子能抵挡得住酒的诱惑,何湛允了,宁晋眼眸亮得不像话,低头稍稍抿了一口,结果被辣得直伸舌头,呛得眼泪直流。何湛和杨坤都忍不住大笑,笑得宁晋脸色通红。
何湛拍拍宁晋的背,示意他再多吃些菜,转而问杨坤说:“褚恭这两年过得如何?”
“还是老样子,漂泊着四处走走,偶尔接些力气活也够活的。”杨坤大口饮酒,咂着嘴说,“去年到忽延布的大草原,跟青州的青山秀水完全不同,忽延布就像是雄鹰的故乡,那里的男儿个个都是骑射的好手,就连那女儿郎上马都能驰骋万里。我同忽延布族的人民在篝火晚会上跳舞,那里的小娃还热情地教我忽延布语。裴之要是在,肯定能成为那里的哈库答。”
宁晋插了一句嘴,问:“哈库答是什么?”
“最受欢迎的人,是好人的意思。”杨坤笑了笑,眼睛从宁晋身上掠过。何湛再问:“之后呢?褚恭去哪儿了?”
杨坤说:“之后顺着忽延布一路北上,过了楼沙关,又在上清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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