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是欲哭无泪。
等适应了脸上混着冰水的泥土温度后,我忽然察觉到孙行秋的手仍捏着我的下巴还没有想要松开的迹象。我撞上他的目光,霎那间犹如被一声闷雷劈中,知道他恐怕又想起了冯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幸好他反应够快,连忙放开了手,我俩都有些尴尬,彼此沉默无话。
我与孙行秋两个人扮作盲流乞丐,我俩这一身,若扮作别的反而无法取信。我低着头拉扯着身上破旧的衣服,唯恐里面的囚衣露出来半片衣角叫人看出端倪,哪里还敢说话,全凭孙行秋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他应付那些守门的士兵时神情自若,该猥琐时猥琐,该惶恐时惶恐,一口汝城话说得流里流气,我俩得益于此终于顺利入了云城。
“汝城去年闹旱庄稼颗粒无收,死了很多人,无数人流离失所,离了家乡到外地讨生活去了。”入了城走过几条街,孙行秋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不是不离开昆稷山的吗?”
“我去年只出过一次昆稷山。”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并不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可他仿佛依然须要回忆一下才说,“阿幻在上京的那个宅子里的昼蓁开了,我得了信便去了趟,想要把那花拿回来,可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回了昆稷山。”
若孙行秋去年真的只出过一次山,那么之后的事便是在容城遇到了我。
我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说“阿幻、阿幻”便浑身不自在。我低下头,轻声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把昼蓁带回去呢?”
“我小心翼翼地伺候可还是只活了一朵,那日碰巧是一位公子的生辰,我将它送作了贺礼。”他笑道,还摸了一把我的头。
“为什么呢?”我立刻追问道。
他像是没有料到我还会继续问下去,沉默了片刻后悄然避开了我的目光。可这次我绝不打算就这样让他轻易地蒙混过去,“为何偏偏是我呢?”我盯着他的侧脸,步步紧逼,“你为何要将冯幻留下的独一无二的那支昼蓁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不说话的样子十分冷峻,可我不知被什么冲昏了头脑,看着他紧抿着唇的模样便怒火攻心,忽地生出几分嫉恨,道,“还是因为那个素不相识的人令你想起了什么人?”
“够了。”这份揣测越过了他的底线,他终于不愿再听下去,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冰冷的警告,“别再说了。”
“够了?”我冷笑,“哪里够了?因为你的一时意乱情迷,使我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我狠狠抹了把脸,把脸上的那些泥土的伪装全都抹去,“您可瞧仔细了。”
他一怔,在我转身离开前猛地拉住了我,“鹿鸣,你要到哪里去?”
“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怎么突然生起气来?”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别闹了,你不是还要找你那个朋友吗?我帮你找……”
“多谢孙大哥一路关照,可找人之事我自有主张,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吧,只望今后再见能不相认,我福浅命薄得很,经不起这三番四次的折腾。”我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要与他恩断义绝,我一口气跑出了好几条街,他如我所料那般没有再追上来,转过街角,已经完全不见他的身影了。
我方才气极,气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他的故友——或许不仅仅只是故友。在他的眼中有说不出的缱绻与怀念,令人无法忽略他所凝视之人于他是何等重要。可是,他分明说过,冯幻是冯幻,鹿鸣是鹿鸣,他要我做自己,可他却仍控制不住地在我身上找寻冯幻的影子。这令我忍不住去猜想,他对我的照顾与温柔,到底是出于他对鹿鸣的愧疚还是出于这张与他求而不得的人相似的脸。
我停下了脚步,抹干净了脸,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我被推了个趔趄,还没张口反倒先听见一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这要饭的,别站在我家药庐门口,去去去一边儿去,没瞧见我们这来来往往地都忙上天了吗?”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端着药渣从我身后的药庐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他的脸颊很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白气,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上却全是汗。他白了我一眼,一扬手把那碗药渣泼到了我的脚下。我连忙跳开,可那些残汁还是溅到了我裤脚上,待我还没发作那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幸灾乐祸地大声嘲笑起我来,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去,我站在台阶下面还能听见他那嘹亮的大嗓门,“师傅,药煎好,咱们快走吧,晚了那臭娘们又要拿鞭子抽人啦!”
紧跟着便是一声严厉的呵斥,那年轻人噤了声,片刻后便见他又跑了出来,这会儿他一手提着药箱,另一只手提着食盒,我猜那里面应该是他刚刚煎好的药,趁他分神催他师傅,我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对准那人的腰狠狠撞了一把,他手上的食盒打翻在地,刚刚煎好的药洒在地上嗞嗞地冒着热气。他盯着地上的汤药一下子就呆了,这回轮到我幸灾乐祸了,我抱臂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没长眼啊你。”
他大概是伤心过度,还没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漆黑的药汁整个人像是浸了水的炮仗彻底没了声,抽了两下鼻子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一惊,没想到这人竟然说哭便哭,像个孩子似的。这时他师傅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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