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仍有许多事情却未必如此,所以有些痛苦是必须要去承受的。
而像我和宋珉这样的王孙公子,大概很难有机会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我们总比那些普通人更容易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坐在那儿往椅子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阿缜正直直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在我身上钻两个眼儿出来。我有些困,眯着眼问他,“怎么了?”
他忽然“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猝不及防,手里半杯茶全泼在了衣服上,杯子被他撞落在地上,听了个脆响。
他的胸膛很硬很结实,硌得我有些难受,可只要我稍稍有些想要退出来的意思,就被他搂得更紧。他太用力了,令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我却不敢轻举妄动。
“阿缜?”我保持着这一姿势,只觉得腰背酸痛,可他却还没有想要放开我的意思,“怎么了?”
他不说话,却把头埋在了我的脖颈处,我忽然能够察觉出他沉默中所隐藏的痛苦,他不愿意告诉我,而我也无从得知他痛苦的根源。
在我所知中,我的阿缜从来不是一个如此脆弱的人,而此时此刻,他竟这样抱住我寻求慰藉,向我示弱,此举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夜色如水,跳动的烛火已经慢慢被黑暗所吞噬。我低头看着蜷缩在阴影中高大的身影,心头倏地像是被刮了一刀,我伸出手,先是轻轻搭在他的腰上,然后收紧了手臂。
☆、十四
我那晚睡得并不好,深深浅浅地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睁开眼,屋里一灯如豆,我伸出手摸了摸,发现阿缜的衣裳拉在了我的床榻边,便再也睡不着了。我在床上翻着身,嗅着熟悉的安神香,眼睛睁到酸痛,身上像是比一夜未睡还要疲惫,我捂着胸口,不知为何竟有心慌的感觉。
“阿缜!”我叫了一声。
门口一阵窸窣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顺道灌了进来我连忙往被窝里又钻了钻。
“什么事?”他走了过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还没有睡醒似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他掌中托着一盏小灯,腰带还未来得及系上,外襟就这样敞着,竟也不觉得冷。
我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世上竟有我这么坏的人,自己睡不着还偏要把他也弄醒。
“你回去睡吧。”我道。
他看着我,忽然将手中的灯置于一旁,快速地掀起我半边温暖的被子,我还未来得及惊呼,他就已经钻了进来。
我目瞪口呆,昨日是我让他睡上来的,可没让他日日都睡于我的榻上。我推了推他的肩,他却转了过来,把大半的被子推到了我的身上,待我张口之前就把我给裹了个严实。我怔怔地看着他佯装熟睡紧闭双眼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摸了摸,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在学堂的时间枯燥又漫长,我在邬先生那通君王应当如何用士、礼士的解说中心怀愧疚地昏昏欲睡。老头子十分有学问,是位有名的通儒大家,讲解起来常常引经据典,古今多少名士巨著他都如数家珍,张口即来,却甚少提到当代第一名士冯幻之名。初时我以为大概是因为冯幻乃当朝之人,而且过世时还不到三十岁,老头子大概有些好面子,不愿过多地提及后生,可有一次我却见他坐在那儿摩挲着一本有些旧的《源律》,连连叹气。
偶尔也曾有学生问过他《源律》中的内容,他总是先要沉默一会儿才慢慢讲解。
邬先生说那半本《源律》尽是治国治民之良策,天若假年让冯幻能写完它,则必是一本奇书。而如今,我等凡夫俗子只能读着这位旷古奇才的半部著作,从中亦能窥见他的奇智与雄心。
我单手支颐,唯恐自己低着头的模样太过明显,眼皮直打架,视线有些飘忽,书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立刻抬起了头,殊不知正好对上了邬先生的双眼。
“鹿鸣。”
“学生在。”我立刻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
“何为以德治国?”
我低头答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指的是若为君者有德,犹如北辰星,民众自然会围绕在为君者身边。”
他抽出戒尺慢慢朝我走来,我有些心慌,回想刚才自己所答,并无出错,只听他又问,“那当今天子据苍那关,入东泠,攻城略池,乃有德还是失德?”
我闻言大惊,直接跪了下来,俯首答道,“学生不敢妄议当今天子。”
岂止是我,四周一片寂静,其他人也是大气不敢喘。听说邬先生在前朝做过地方官,瓛朝亡了之后他就索性回乡里以教书为生。他平日里对当今的伽戎皇帝多有避讳,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在辟雍里议论圣上。他一挥广袖,留下一个冷冷的“哼”字,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无人敢动,唯有先生一人提着戒尺走了出去,身旁有人将我扶起,纷纷小声议论,却又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显得又紧张又谨慎。
我转过头,透过窗棂发现阿缜正坐在廊下,身旁有个不认识的小孩,两个人两颗头凑在一块儿也不知在做什么。待走近了,才看见小孩儿的手上抓着一只草蚱蜢,见我来了,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
“我又不吃人。”我看着那孩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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