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耽搁,洗了脸换了衣服,匆忙往伯父请客的地方去。
☆、酒宴
到了那边,客已经都齐了,我姗姗来迟,让伯父瞪了好几眼。我自知理亏,也不敢去跟他说道。
坐中除了伯父和继之外,还有两人,一个人叫郦士图,一人叫濮固修,伯父为我引见,互道家门见礼,相让一番,大家方才就坐。
我坐在继之旁边,他歪过头,在我耳边低声道:“怎么来的这样晚?”
我歉然地笑了笑,也低声回答他,“跟述农说着话,忘记时间了。”
“说了什么这么入迷?”继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去跟伯父说话,却问起我话来。
我只好长话短说,“我跟述农因毕镜江的事情,说了一些他在上海的见闻。”
继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我见席间伯父正跟郦濮二人说话,心知今日这酒局一定短不了,便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让继之也吃。
继之夹了几筷子我爱吃的菜给我,让我自己吃自己的,他先前已经用了一些,现在还不饿。
我一听便埋头苦吃,对伯父偷过来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视而不见,反正跟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个小孩子,不会想跟我说话,还不如先吃饱了再说。
于是其他三人说话,我一个人吃饭,吃了半饱,家人突然来报,说苟大人来了,原来今天请的人里头,也有苟才。只见他穿着朝服,由家人领了上来,进来就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来迟了,兄弟新得了差使,一忙就是一整天,还望见谅。”
众人站起来让他,他先不坐,只是对继之连连拱手,说了好几个请字,连着伯父和郦士图濮固修也是一样,只是到了我时,说了四五个久仰久仰,我嘴里客气着,心里却觉得好笑。又是一番礼让,大家才坐下来,重新唤了酒来,苟才又要让家人来给他宽衣,换了家常衣服上来。这一切做完,大家交杯换盏,喝了两轮才罢。
这苟才的阵势摆得太大,我默默无语地听他说了一会儿,无一不是夸赞他如今这个差使如何如何了不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直接给京城那位办事的呢!
几杯酒下肚,苟才脸上泛起红来,扫了一圈,发现有张面生的脸,便让我伯父引见。我伯父一指着我,道:“这是舍侄,今日请客,一是为大人贺喜,二嘛,就是继翁招呼了舍侄,也借此谢谢继翁。”
苟才看了看我,道:“哦,这是令侄呀,长得可真是俊朗得很呀!”
我道哪里哪里,苟才又问我,“你台甫呀?今年贵庚呀?”
我一一答了,他啧啧两声,“今日初见,深知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苟才也笑起来,“继翁请你做什么?”
继之替我回答了,“做书启。”
他哦了一声,道:“额,书启不好办啊,小小年纪就能堪此任,当真是后生可畏呀!”
说罢,又哈哈大笑两声。我被他夸了一通,本就觉得好笑,见他笑起来,那八字胡在鼻子下一抖一抖的,实在是滑稽之极。我低着头,努力想把笑意憋回去。正憋得辛苦,继之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握住我的,我吃了一惊,笑意顿时退得干干净净。诧异地抬头去看他,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端起酒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我这里方止住笑,那边苟才却还在高谈大论,酒席间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偏生他就坐我对面,停顿的时候,脸上的肥肉聚在一起,放声大笑的时候又完全散开,这一开一合之间,他那如同细缝般的小眼睛时隐时现,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房梁上的老鼠,豆大的眼睛,却精光毕现。
见我盯着苟才目不转睛,继之凑过来道:“你盯着他作甚?”
我笑了起来,低声同他说:“我今日见到苟大人,突然就想到了《诗三百》里的一篇。”
继之闻言看了看苟才,问我:“哪一篇?”
我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地在继之耳边低语,“大哥平日里最是聪明,今日怎么会想不到呢?兄弟要说的,不就是《硕鼠》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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